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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第1页）

辛夷忙扶住我，掏出帕子给我拭泪。小莲儿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含泪轻呵我通红的掌缘，焦急泣道：&ldo;姑娘这样不爱惜自己，姑姑回来了，奴婢可怎么交代。&rdo;

只听辛夷哀切道：&ldo;大人保重，静姝娘娘还指望着大人呢。&rdo;

宁定片刻，于是匆匆梳了头，随意披了件外氅便出了漱玉斋。走走停停，好容易到了章华宫的东后侧门，远远便看见颖嫔已候在门口。她双目红肿，显是哭过：&ldo;姐姐来了便好，有姐姐在，静姝妹妹定能好起来的。&rdo;

我忙道：&ldo;紫菡在房里么？我去瞧瞧她。&rdo;

颖嫔迟疑道：&ldo;姐姐，静姝妹妹出了太多血，你不要太伤心了。&rdo;

我急急赶到紫菡所居住的厢房门口，见两个太医坐在外面，低声商议着什么。见了我，都起身行礼。我问道：&ldo;娘娘如何了？&rdo;

一个千金科老太医道：&ldo;静姝娘娘素来体弱，现下血行瘀滞，以致胎气不达胞宫。再加上在掖庭属受寒过度，又受了惊吓，腹内出血过多，剧痛不已，已昏过去一次了。&rdo;

我又问：&ldo;胎还没有下来么？&rdo;

老太医叹道：&ldo;胎不在宫中，恐难下来。&rdo;

另一位太医道：&ldo;娘娘突发小产，腹中骤然大量出血，恐怕……&rdo;

我心惊不已：&ldo;恐怕什么？&rdo;

那太医道：&ldo;娘娘心血不足，下官已用了益气回阳的药物吊着，性命恐怕就在这一时三刻了。&rdo;

第二十七章清斯濯缨

不待他说完，我已甩脱了颖嫔的手，急急进了紫菡的卧室。卧室里又湿又暖，浓重的血腥气迫在脸上，我已经分不清我脸上的是泪水还是血水。几个宫人正半掀被子为紫菡擦拭，见我来了，忙放下锦被，默默行了一礼。紫菡双唇紧闭，面色青灰，睁大了双眼呆望着帐顶。一个宫人在她耳边轻声道：&ldo;娘娘，朱大人来了。&rdo;

紫菡双目一动，艰难地向我伸出右手。我忙拭了泪，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唤道：&ldo;紫菡，我来了。&rdo;

紫菡欲哭无泪，左手一动，终是垂了下去：&ldo;姑娘哭了？&rdo;我将她的手合在双掌之中，想用掌心的热度温暖她，却听她断断续续道：&ldo;姑娘的手还是这样凉，都是奴婢的不是。&rdo;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匆忙转过身擦了泪，回头依旧满眼模糊。紫菡道：&ldo;姑娘别哭，奴婢很好。&rdo;

我轻轻道：&ldo;你是娘娘，怎么还一口一个奴婢？&rdo;

紫菡微微一笑：&ldo;做娘娘，奴婢总不安心，只有服侍姑娘，奴婢才觉得是心安理得。奴婢虽做了几天娘娘，可是在奴婢的心里，奴婢永远是姑娘身边的小丫头。&rdo;

我的心如同被铁椎狠狠扎了一下，越发哭个不住。忽听紫菡轻轻道：&ldo;芳馨姑姑、绿萼姐姐和小钱让奴婢告诉姑娘，他们在掖庭属很好，姑娘不要担心。&rdo;

我点点头，从宫人手中接过药：&ldo;少说些话，我喂你吃药。&rdo;

紫菡在枕上摇了摇头，冷汗腻住乌黑的鬓发，仿佛一条惊心动魄的伤痕割裂了她安静秀美的脸庞：&ldo;这药太苦，奴婢不想喝。&rdo;不待我回话，她又道，&ldo;奴婢是不成了，有几句话想对姑娘说。&rdo;

我泣道：&ldo;你喝了药，再慢慢说……&rdo;

紫菡虚弱地一笑，自顾自道：&ldo;奴婢从前总想生一位皇子，好终身有靠。如今心愿成真，奴婢很高兴。女人怀孕生子本来就要在鬼门关转一回的，奴婢只是没转回来而已。&rdo;说罢动了动手指示意我附耳上去。我弯下腰，只觉她呵出来的气都是苦涩而冰冷的。&ldo;奴婢不知道自己有了，又贪玩，才求陛下带我去江南，这才小产。是奴婢自己的错，与旁人无关。姑娘千万不要责怪掖庭属，不要责怪陛下。尤其，不要责怪自己。陛下是很喜欢姑娘的。&rdo;

她在弥留之际依旧为我着想。听到此处，我哪里还能忍得住，只抱住她放声大哭。枕上散出浓烈的药气和血腥气，她干涩的眼角也终于落下泪来，丝丝苦涩沁入我的发间。紫菡又道：&ldo;他们在掖庭属，问奴婢姑娘的事情。奴婢说姑娘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害过慎妃，更没有害过公主和皇太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芳馨姑姑和绿萼姐姐也会说实话的，姑娘放心。&rdo;

我坐起来，在锦被中握住她的手：&ldo;我知道。&rdo;

紫菡的眼中有一瞬的顿悟和清明：&ldo;奴婢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姑娘初入宫时，教奴婢们念书识字。虽然奴婢蠢笨，读的这些书都还给姑娘了，但唯有那些日子，奴婢才觉得自己懂了很多道理，像个人一样活着。&rdo;她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喘息不已。

我泣不成声：&ldo;你快些好起来，我还教你念书。&rdo;

紫菡道：&ldo;姑娘待奴婢好，陛下待奴婢也好，都是奴婢自己无福。&rdo;小莲儿和宫人站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只听紫菡又道：&ldo;奴婢冷得很，姑娘抱我一会儿，好不好？&rdo;

我忙转身坐在床头，扶起她的身子抱在怀中。紫菡在我怀中低低道：&ldo;奴婢自小便没有爹妈，被姨母送入宫中之后，便再也没有亲人了。&rdo;

我泣道：&ldo;你若肯，只管认我做姐姐。你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丫头。&rdo;

紫菡轻轻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缓缓靠在我的肩头睡了过去。良久良久，我只觉得她的脸和手已经凉透了，这才慢慢放下她。我不忍回头，只扶着小莲儿的手，慢慢走出厢房。

忽听屋里迸发出悲切而凄厉的哭声，两个太医忙进屋查看。颖嫔愕然望着我，我泣道：&ldo;静姝娘娘……殁了。&rdo;

颖嫔掩口而泣：&ldo;静姝妹妹还只有十六岁……&rdo;

我的身子几乎完全靠在小莲儿身上，颖嫔见状忙上来扶着我：&ldo;扶朱大人去我那里歇一会儿。&rdo;说罢三人合力将我扶入颖嫔的南厢，让我靠在榻上歇息。

颖嫔道：&ldo;姐姐节哀。&rdo;我不说话，只顾呆呆地抹泪。只听颖嫔叹道：&ldo;想不到陛下这样狠心，只因为静姝妹妹曾经服侍过姐姐，便连她也送进了掖庭属。&rdo;

南厢是颖嫔的书房，堆满了各样的簿册，书架上还放着一架檀木珠子的算盘。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冲淡了鼻端的血腥气，也冲走了因悲切而生的所有昏昧。我亦叹：&ldo;太医说静姝素日血气不足，方才胎不归宫。掖庭属并没有动刑威吓，这事全是天意，怨不到陛下。&rdo;

颖嫔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的悲戚中更有兔死狐悲的无奈和哀凉：&ldo;姐姐不是妃嫔，自可淡然处之。可怜静姝妹妹年纪轻轻便‐‐还受了这样大的罪。当真教人心凉又心惊。&rdo;

我淡淡一笑：&ldo;陛下一向善待妃嫔，妹妹大可不必作此无谓之叹。孟子曰，&lso;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rso;。妹妹若好好的，自然不会获罪。&rdo;

颖嫔微微冷笑：&ldo;静姝妹妹一向安分守己，更身怀帝裔，她又有何不好，要受此无妄之灾？&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