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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第1页）

玉枢忙道：&ldo;什么一啊再的，不准胡说！真是书读得越多，越口无遮拦。母亲听到，又要伤心了。&rdo;

想起母亲，我叹道：&ldo;这些日子母亲还好么？&rdo;

玉枢道：&ldo;母亲日夜挂心，你好了，她便好了。我每日都派人送信回去，母亲也有回话。不过你派个人回家说一声，或亲自写封信回去就更好。&rdo;

我微微一笑道：&ldo;好，我一定写信回家。&rdo;

玉枢心不在焉地饮了口茶，沉吟片刻，道：&ldo;你生病的那几天，他新近宠爱的两个女御，王氏和邓氏被赶了出去，你知道么？&rdo;

我笑道：&ldo;这不是好事么？这两人我见过一次，妖娆轻佻得很，赶出去正好，姐姐也少了烦恼。&rdo;

玉枢双颊一红，低低道：&ldo;胡说！我才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只是……&rdo;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ldo;她们是因为仗着宠爱，胡乱打听御驾行踪被贬黜的。我想问问妹妹，那天晚上，他真的去看你了么？&rdo;

我微笑道：&ldo;是。姐姐想知道个中情形么？&rdo;

玉枢忙道：&ldo;不。我并非有心探听什么，你不想说也无妨。嗯……其实母亲除了担忧你的身子，也担忧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能长长久久地待在宫里，母亲就放心多了。&rdo;

我稍稍靠近，鼻端尽是她身上的梅香：&ldo;母亲固是放心，姐姐呢？&rdo;

玉枢忙道：&ldo;你若好好的，我自也放心。&rdo;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玉枢，不过片刻，她似承受不住我考量的目光，低下头侧转了身子。不一会儿，眼中盈盈有泪。

我和她并肩坐着，南望晴空一碧，蓝得泛出青金石娇艳的光泽：&ldo;还记得我入宫前&lso;梨花忘典&rso;的事么？姐姐的是却辇之德，所以做了贤妃。我的是梅花妆，所以进了御书房。一切既已命定，无须多言。姐姐穿过的隐翠，我不会贪恋。&rdo;

玉枢怔怔地望着我：&ldo;隐翠本是你先穿的。&rdo;

我微笑道：&ldo;谁先穿有什么要紧？能穿到最后才有意义。岂不闻&lso;首兵唱号，鲜有能遂&rso;[118]？&rdo;说着紧紧握住她被青瓷砖冰得湿凉的手，&ldo;这便是我的心意。如此，姐姐还要问那天晚上的事么？&rdo;

午歇起身，我带着芳馨去济慈宫拜见太后。谁知佳期出来说，太后正和渤海郡太夫人说话，无暇接见，让我明日再来。出了门，芳馨笑道：&ldo;姑娘难得往西边来。这会儿天气暖和，不如去文澜阁逛逛？姑娘曾在那里校书，也算故地重游了。这个时辰昱妃娘娘正在文澜阁教女御们读书，姑娘见了，也省得专程去永和宫谢恩了。&rdo;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ldo;好，反正回了漱玉斋也是躺着。&rdo;于是一行人逶迤往文澜阁而来。

文澜阁的小池波光如镜，一带玉桥躬持两岸，与水中倒影合成脉脉杏眼，含情凝睇天光云影。满院子的宫人与内监或坐或站，或发呆，或看鱼，或三三两两攒聚在一起低语不绝。一个靠在柳树下喂鱼的小宫女见我来了，忙收起布囊，上前请安。我见她有些眼熟，问道：&ldo;你是谁的丫头？&rdo;

那小宫女道：&ldo;奴婢稺[119]儿，是服侍沈姝娘娘的。&rdo;

我见她眉清目秀，不觉多问了一句：&ldo;稺儿，是哪个字？&rdo;

稺儿道：&ldo;是&lso;徐稺&rso;的&lso;稺&rso;。&rdo;

我一怔，道：&ldo;哪个徐稺？&rdo;

稺儿道：&ldo;这……奴婢不知。我们娘娘说，是&lso;生刍一束，其人如玉&rso;[120]的那个徐稺。&rdo;

我恍然，笑道：&ldo;原来是那个徐稺。沈姝娘娘一定觉得你&lso;其人如玉&rso;，所以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很贴切。你们娘娘也在这里？&rdo;

稺儿道：&ldo;娘娘在屋子里面看女御们读书呢，奴婢这就去通传。&rdo;

我忙道：&ldo;不必了，我只是随意瞧瞧，不必惊动你们娘娘。&rdo;宫人们纷纷上前行礼，芳馨摆一摆手，示意他们散去。

文澜阁一楼正中的大书房改做了学堂。二三十位正当妙龄的女御凭几而坐，面前摆着笔墨书册。沈姝在高处的大条案后支颐发呆，一双眼睛木然望着屋顶一角，全然不理会众人正低声说笑。我在门口瞧着，不觉好笑。坐在最后的一位美貌女御正转头与旁人说话，我的身影遮掩了她的余光，她随意一瞟，顿时一惊，连忙起身行礼。众女转过身来，纷纷离座。

沈姝惊觉，急趋下案。彼此见过礼，我笑道：&ldo;本想看一眼就走，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人。娘娘怎么在这里？如何不见昱妃娘娘？&rdo;

沈姝道：&ldo;昱妃娘娘有事，命妾身在此代看半日。&rdo;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见众女御都在偷眼看我，彼此用眼风传话，遂若无其事道，&ldo;听闻大人曾在文澜阁校书，今日前来，是缅怀故廨的么？大人若不嫌弃，请容妾身相陪，妾身幸甚。&rdo;

我微笑道：&ldo;有娘娘相伴，玉机求之不得。&rdo;

沈姝转头道：&ldo;你们自行念书，我陪朱大人四处走走。&rdo;说罢引我穿过人群，从左书房上了二楼。

二楼曾是藏书库，如今只余空荡荡的书架，覆着微尘。窗下的书桌贪婪地享受着仅有的一线阳光，安静惬意如垂老的妇人。我曾在这里伏案苦读、执笔校目，也曾在最幽暗的角落里，被迫聆听红芯的死讯和高旸的婚约。那些寓意深刻、承载着古往今来无数悲欢离合的纵横钩提，饱含幽微墨香，都随时光的涓涓细流一点点去了，留下一片行将风蚀的古迹，凝重而又疏散。

我环视半晌，叹道：&ldo;书都不见了。&rdo;

沈姝道：&ldo;书都搬去了前面的文渊阁，连从前韩管事的徒弟小棒子也过去了。小棒子因修书有功，就快要被提拔成文渊阁执事了。&rdo;

小棒子是韩复忠心耿耿的徒弟。我甚是欣慰：&ldo;好，他承袭了韩公公的好手艺，也该出息了。&rdo;

沈姝开了窗，柔风卷起轻尘，她轻咳了两声。一身素白流云纹长袄在稀薄的日光中，轻灵如流水，又如欲诉还休的只言片语，每一个字都蕴含深切的渴望。望着她，不由我不想起秋兰和银杏。和她隔桌而立，我亦开了一扇窗。窗外是高天云海、红墙翠瓦，&ldo;病了这些日子，不觉春色如许。&rdo;

沈姝道：&ldo;大人一回宫，便染疾至今。大人误了春色，妾身亦不得仰承惠颜，伏聆明训。妾身听闻大人在景灵宫遇刺，自愧身居后宫，不得奋志，心甚恨之。大人如今可大好了么？&rdo;

我忙道：&ldo;玉机好多了，谢娘娘关怀。&rdo;

沈姝凝目望远，虽极力缓和，仍掩饰不住求证的焦急：&ldo;妾身听闻一个叫银杏的小宫女被刺客手中的长簪刺伤了肺腑……&rdo;

我颔首道：&ldo;是。银杏姑娘于危机时刻将我推开，代我受了一击，受伤颇重。不过已有最好的太医为她医治，现下已经好了许多。&rdo;我见她松了口气，又道，&ldo;陛下和颖妃娘娘赏赐颇多，连秋兰姑姑也得了。那些赏赐足够她们一生无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