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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第1页）

芳馨微笑道：&ldo;今天的奏疏不好看么？&rdo;

我只顾看绿得有些暗沉的茶汤，头也不抬道：&ldo;奏疏还是这样，人的嘴脸难看。&rdo;

芳馨不明所以：&ldo;姑娘在说谁？&rdo;

我便一面饮茶一面将御书房的对答细细说了一遍。芳馨听罢，沉吟道：&ldo;莫非陛下怪罪颖妃娘娘了？&rdo;

我摇头道：&ldo;倒不至于怪罪，大约是觉得颖妃处事不当……或者别有用心。&rdo;

芳馨奇道：&ldo;别有用心？&rdo;

我叹道：&ldo;颖妃指示慧媛选宗室之女，递文章的小姐之中，恰好就有信王之女。陛下若以为是颖妃请高曈来选女巡的，或以为颖妃私下结交信王府。姑姑细想。&rdo;

芳馨大惊：&ldo;慧媛不动声色便递了谗言，当真厉害！&rdo;又道，&ldo;陛下连同胞亲兄弟都忌讳，更别说隔母的。再加上夷思皇后之事，陛下定然不喜欢信王府和熙平长公主府的女子来服侍华阳公主。&rdo;

我哼了一声，不觉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ldo;这我怎能不知？只因我出身熙平长公主府，皇后便疑我数年。饶是父亲熬住了酷刑，玉枢又得宠生子，我还往掖庭狱走了一遭呢。高曈是信王的亲生女儿，启姐姐还带着她会过客，想来和嫡母、哥嫂亲近。一旦选进宫来，还不知要生什么事端。&rdo;

芳馨迟疑道：&ldo;如此说来，颖妃娘娘也太不小心了。&rdo;

我瞥了她一眼：&ldo;姑姑以为是颖妃不小心？&rdo;

芳馨神色一凛，连忙改口道：&ldo;颖妃娘娘当不至于这样不小心才对。&rdo;我缓缓收回目光，淡漠不语。芳馨又道：&ldo;依奴婢看来，颖妃娘娘就算要选高姑娘进宫，应该也只是稍加暗示。慧媛却将暗示当作明示向陛下禀告。如此一来，陛下难免会对颖妃不满。&rdo;

我冷笑道：&ldo;这还是我在一旁坐着呢。若我不听着，恐怕连我也要编排进去了。只要说一句&lso;颖妃娘娘与朱大人都以为，因着华阳公主的顾虑，选宗室女进宫是最好的&rso;，嘿！我又是出身熙平长公主府的，理应推荐高曈才是啊。&rdo;

芳馨道：&ldo;这……慧媛就不怕陛下向颖妃求证么？&rdo;

我叹道：&ldo;这样的小事，陛下哪里会问？即便问了，慧媛只推记不清楚又能如何？我提议请颖妃来御书房，就是要看颖妃与慧媛当面对质，可惜他不愿意费这个心。且若不是陛下亲荐封若水，恐怕根本就不会郑重其事地召慧媛去御书房过问此事。若没有这桩事，慧媛虽也不会真的选高曈进宫引罪上身，但想方设法表白一番总是要的。枕榻之畔，不是随她去说么？&rdo;

芳馨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ldo;这慧媛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颖妃娘娘可是权倾六宫啊……&rdo;

我揉一揉眉心：&ldo;她恐怕是要取颖妃而代之。不但是颖妃，恐怕还有我。&rdo;

芳馨怔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ldo;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媛，出身又低，如何能和颖妃娘娘相比？又如何与姑娘比？&rdo;

&ldo;出身？&rdo;我哧的一笑：&ldo;颖妃出身商贾之家，我和玉枢出身奴籍，不都到了如今这个地位？&rdo;

芳馨道：&ldo;这可是颖妃娘娘和姑娘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慧媛凭什么？&rdo;

我笑道：&ldo;颖妃当年被周贵妃和锦素逐出宫的时候，姑姑可想到她还有今日？姑姑可曾想过玉枢会进宫？&lso;士以才智要君，女以媚道求主&rso;，慧媛比颖妃可得宠得多。如此浸y……&rdo;遂冷寂道，&ldo;就怕天长日久……&rdo;

芳馨赔笑道：&ldo;姑娘多虑。慧媛和颖妃、和姑娘相比，还差得远呢。&rdo;

我提起银箸，随意挑着虾仁：&ldo;姑姑可知道，慧媛与颖妃可算是有家仇的？&rdo;

芳馨大吃一惊：&ldo;什么家仇？&rdo;

我笑道：&ldo;慧媛平氏的家族因参与四年前的江南铸银案获罪，慧媛才被没入宫中为婢。这件大案就是颖妃的家中告发的。姑姑说，慧媛和颖妃是不是有家仇？&rdo;

芳馨先是恍然，随即一惊：&ldo;那么如此说来，颖妃暗示慧媛选宗室之女也是……&rdo;又压低了声音，&ldo;为了让慧媛失宠么？想不到慧媛恶人先告状。&rdo;

心底生出一丝寒意，箸尖的虾仁也凉了，咬在口中像一团腥膻的腐肉：&ldo;汉伏波将军马援曾说，人耻&lso;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rso;[153]。慧媛志大图远，不可小视。从前陛下迟迟不肯册封昌平郡王的侍妾苗氏为更衣，慧媛一劝，当即封为佳人，太后大悦，母子和洽。她对我极尽奉承之能事，谢罪不说，还要在面圣之前就向我请安。这叫&lso;赞马多力而使负千钧、赞马肥壮而驱驰致死&rso;，也可以叫作……嗯……&lso;捧杀&rso;。&rdo;

芳馨掩口笑道：&ldo;这是什么怪话，奴婢从未听过。&rdo;

我又道：&ldo;对颖妃便是所谓的&lso;浸润之谮&rso;，水滴石穿。颖妃日理万机，难免出错。本来呢，&lso;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rso;，臣子争讼互弹，女子争宠相害，也是平常事。从前我还觉得她恭顺安静、进退有度，现在既然盘算到我身上，就别怪我容不得她。&rdo;

芳馨叹道：&ldo;姑娘宽容，甚少容不下谁。&rdo;

我又拈了一枚虾仁在笋汤里浸着：&ldo;走到这一步，不能有一丝错处。性命攸关，更不容一丝犹豫。&rdo;

芳馨道：&ldo;是。姑娘既然已识破了慧媛的用意，自然好防着。只是颖妃那里……&rdo;

我笑道：&ldo;上一次颖妃跟我抱怨，章华宫的碧螺春茶都是宫里人挑了剩下的。姑姑便将这里的好茶送些去，听听颖妃怎么说。&rdo;

芳馨会意：&ldo;奴婢这就去。这会儿正用午膳，想必得空见奴婢。&rdo;于是命绿萼来服侍我用膳，自寻了好茶送去章华宫。

说话太久，菜都凉了，于是胡乱喝了两口汤便命人撤膳。正漱口时，芳馨回来了。我笑问：&ldo;漱玉斋的茶，颖妃还喜欢么？&rdo;

芳馨笑道：&ldo;颖妃娘娘说，多日前的戏语，想不到姑娘还记着。&rdo;待宫人们都退了下来，方才沉声道，&ldo;奴婢将慧媛的话学给娘娘听，娘娘说，她从没说过当选宗室之女这样的话。只说，华阳公主的顾虑喜好不可不顾，但侍读女巡的容貌才华也不能不顾，想来想去，若此女是皇室眷属，便两全其美了。&rdo;

我笑道：&ldo;皇室眷属？除了长公主的女儿和宗室女，哪一位眷属的女儿陛下不能纳为妃子？宗室中睿平郡王的长女松阳县主才只有十岁，昌平郡王还没有女儿呢。熙平长公主的独女柔桑县主年龄倒是合宜，但她既然贵为县主，如何会进宫当一个小小的女巡？剩下的唯有信王那些庶出的、没得册封的女儿了。颖妃这话虽是暗示，却与明示毫无分别。&rdo;

芳馨道：&ldo;如此说来，竟还是慧媛胜了一筹。&rdo;

我有些困倦，遂合目叹道：&ldo;颖妃掌管着少府放钞之事，大臣们是最不喜欢女人干政的，如今整个前朝的眼睛都盯着她和她家，后宫又有个慧媛。到底是颖妃轻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