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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ldo;这画，这画从前朝起就收在皇宫里了。&rdo;许大人喃喃着，终于冷静下来，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转了一圈。&ldo;看来宁妃娘娘所求不小啊。&rdo;

凌彦腼腆地笑了笑，&ldo;不会为难大人的。&rdo;

他早已提前打好腹稿。他今日登门拜访刻意穿了一件深色袍子，打扮成儒生模样，尽可能贴近许大人日常穿着，坐下时也极力挺直脊背。在许家的客厅里，这个许大人最熟悉的地方，这是第二步。

凌彦抬头与许大人对视，露出如出一辙的自信笑容，&ldo;我与令嫒在宫中时常一起聊天，她常常提到许大人的事。&rdo;

&ldo;哦?&rdo;

凌彦仍是笑着，手指在茶碗边缘打转。&ldo;她说大人是个书痴、画痴，古有王右军书成换鹅，今有许大人筹千鹅买画。&rdo;

&ldo;哈哈哈哈，宁卿这是抬举老夫了。&rdo;尽管明知凌彦的用意，许大人还是被逗笑了，称呼也变了。两人都瞬间轻松了很多。凌彦就挂着轻松的笑容，切换到了说正事环节：&ldo;我知道最近许多大人都为设立皇商一事议论纷纷。许大人是怎么看的?&rdo;

许大人并不轻易上钩，&ldo;宁卿觉得呢?&rdo;

&ldo;不错，这的确拔高了商人的地位，有辱士人尊严。&rdo;凌彦长叹一声，&ldo;甚至会吸引一部分农人转向经商，以致荒废了田地……&rdo;

&ldo;您觉得会吗?&rdo;他话头一转，又一挑眉，&ldo;田地不管到了谁的手里，都还是田地。我们缺的，从来不是种地的人。&rdo;

&ldo;是钱。&rdo;许大人终于开口了。

有了许大人这两个字，凌彦心中就宛如得了保证一般骤然轻松。他仍然是那样不急不慢的语速，和风细雨的嗓音。&ldo;我也深知，大人们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祖宗成法改变艰难，必然有万般阻力‐‐&rdo;

&ldo;但是什么时候改革是没有阻力的呢?陛下甚至没有涉及抬高商人的地位，仅仅是允许他们以&lso;皇商&rso;的名号，就引来如此多的非议。想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学习外族的衣饰，孝文帝改汉姓‐‐那可是世世代代的姓氏啊!他们所作所为，阻力必然更大，然而值不值得，历史却告诉了我们答案。&rdo;

&ldo;好了，我知道宁卿要说什么了，&rdo;许大人叹了口气。凌彦注意到他手指的动作停止了，立刻中断了自己的发言，听他说话。

&ldo;宁卿，我知道陛下派你来的用意，可是，就算是变革，也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前次修建蒙馆，我知百官心中都有郁气，操之过急，反而不美，何况不是每个人都相信，商人的作用那么大。&rdo;许大人的声音轻而和缓，字字令人难以反驳。

凌彦也不打算反驳。

&ldo;许大人，我也是心中矛盾重重，顾虑十足，才来找您讨教的。&rdo;凌彦愁眉苦脸，&ldo;从商鞅变法，历朝历代，大多是如此，但司马迁则认为农、工、商、虞都是人民的衣食之源，上则富国，下则富家，不应有轻重之分。桑弘羊也指出富国也要靠发展官营工商业，而不是单靠农业。圣人说法姑且矛盾，我们寻常人，又怎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呢?&rdo;

凌彦见许大人果然微不可查地点头，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ldo;可是您知道国库现在如何么?&rdo;许大人沉默，于是凌彦发出了从进入许家以来最铿锵有力，气势十足的一句话：&ldo;长此以往，民不聊生，食不果腹!&rdo;

许大人骤然抬头，脸上怒火熊熊。

&ldo;大人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rdo;凌彦始终与他对视，不肯先移开视线。&ldo;以您的年纪，应该记得先帝在位时境况如何，我实话实说，若不是当今陛下勤政，运气还算不错，几次天灾不大，又没有人祸，就不会是眼下的局面!&rdo;

&ldo;陛下是仁慈明君……&rdo;

这一次许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彦打断了，&ldo;明君又如何?前朝是如何亡的，如今已经没人记得了吗?先是战乱耗尽国库，然后就有人中饱私囊，天灾绵延，救灾银两被私吞，立刻就有流民起义!内忧外患，大厦将倾!眼下形势尚可，可您说说，万一又有宵小侵犯，战乱赶上天灾，陛下又能如何!&rdo;

这样大逆不道的假设让许大人的脸变得煞白。&ldo;抬举商人……就有解决办法么?&rdo;许大人的目光飘向远方，捏紧了杯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达到目标后，凌彦的声调顿时降了下来。&ldo;并非单纯抬举商人，眼下就有一条路，可以充实国库。您大约知晓博望侯凿空西域，开辟的丝绸之路吧?&rdo;

许大人的眼睛一亮，但立刻又黯淡下来。

&ldo;并非我空想。《唐会典》就有记载，西域商人喜爱瓷器与丝绸，常以金银珠宝交换。民间商人也一直在沿着这条路进行贸易，如今陛下只是想借商人之手充实国库，做些实事罢了。&rdo;

许大人正了正坐姿，放下了茶杯。凌彦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步。凌彦先抱拳道：&ldo;我此次前来，并非奉陛下之命，事实上，陛下素知大人为人，不敢勉强大人。我只是向陛下极力争取，前来在大人面前分辨一番。若朝中有一人能为国为民，抛去世俗观念，必是大人无疑。我代陛下，请先生首肯。&rdo;继而起身行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