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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esp;&esp;但是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esp;&esp;去往北境之前，他也曾与林相有过一面之缘。林相多年来高居庙堂，老成谋国，看人看事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对他尤其不屑，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全然不放在眼里。

&esp;&esp;但如今，他的目光却有一种熟悉感。

&esp;&esp;比谢从清更深，比不由僧人更粘腻。

&esp;&esp;触碰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仿佛无数只黑的白的黄的手一齐缠上他的身体，将他拉向深渊的最深处。

&esp;&esp;——只有知晓长生并且渴望长生的人，才会流露那样的眼神。

&esp;&esp;这是朔月的二十年前的旧事

&esp;&esp;半个时辰之前，林相正在府里听美人弹琴吟诗，正潇洒自在，随从却递上了一封来自万寿庵的信。

&esp;&esp;送信的是个带发修行的婢女，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名，似乎还叫什么琴心，还有几分当年的秀丽模样。

&esp;&esp;琴心垂着头：“我家夫人说，多年未见，请林大人往庵堂一叙旧情。”

&esp;&esp;庵堂里那个女人有很多个身份。是带发修行的慧云夫人，是老皇帝的妃子，谢昀的生母，亦是昌宁伯爵府的二小姐，周令仪。

&esp;&esp;他们已经有二十年不见了，如今却又送信来，打的什么主意，实在令人一目了然——至少在林相眼里是这样。

&esp;&esp;一个女人嘛，林相玩味地想着。

&esp;&esp;总是想借着昔日旧情攀攀关系、搏搏富贵的。

&esp;&esp;二十年前，他还是林氏大公子，风流倜傥，冠绝京城，周令仪就像京中所有闺秀一样对他心生好感。直到她成为天子妃嫔，这份私情也未能收敛，反而愈演愈烈，最后还瞒天过海，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esp;&esp;直到二人私事被姑母撞破，姑母为保全他和林氏，决意杀她灭口，奈何她乖觉得很，孩子一生下来便打着为国祈福的名头去了庵堂，皇帝本就不喜她，她得以在庵堂平安度日，也算逃过一劫。

&esp;&esp;倒是留下的那个孩子，后来又被姑母带在身边教养，不过这是后话了。

&esp;&esp;想到这里，林相摸了摸藏在衣袖下的刀伤，有些心有余悸——非要搞那么激烈的一出，一点不懂见好就收，实在不像自己的儿子。

&esp;&esp;京城中是非多。在那之后，同胞弟弟林迩走上了他原本要走的为官之路，一路做到丞相，而他出使南羌，远离了京城，近日才回来。

&esp;&esp;她孤身一人，一边被姑母压着，不得进宫享福，一边又好面子，不敢告诉谢昀实情，打着清修祈福的名头，独自一人在庵堂里穷困潦倒，如何能不怨怼？

&esp;&esp;直到那场深夜宫变戳破了事实真相，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便给自己写信，想靠着当年春风一度的情分、诞育子嗣的功劳，再博一番富贵。

&esp;&esp;——女人不都是这样？哪怕是姑母那样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一辈子困在家族和血脉之间不得自在。

&esp;&esp;林相迅速对前因后果作出了一番注解，全然忘记了那个孩子的诞生是出于他的强迫，而非他与慧云夫人情投意合的产物。

&esp;&esp;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贵公子。区区一个破落伯爵家的小姐，当然不可能不为自己倾心。

&esp;&esp;这二十年的孤苦清修，也是因为心中挂念的男人只有自己。

&esp;&esp;当年是，如今也是。

&esp;&esp;林相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会过高地估计自己，而忽略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esp;&esp;比如，为什么慧云夫人没有死？

&esp;&esp;十月怀胎生子，二十年庵堂清修，她虽囿于家族，不能说出真相，不能鸣冤殿堂，但，死，死还是很容易的——一条白绫，一把匕首，一瓶毒药，片刻之间就能脱去尘世束缚，远离这些苦难。

&esp;&esp;所以，为什么呢？是在等自己回来吗？

&esp;&esp;慧云夫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活着。

&esp;&esp;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esp;&esp;任谁也想不到一个闺阁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esp;&esp;匕首越逼越近，慧云夫人的手指、手臂乃至发丝都在剧烈颤抖，使出全部力气逼向眼前人。

&esp;&esp;庵堂里，风动竹叶，满堂草木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