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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匣就在他腿边上,里面的子弹被他倒出来玩儿。他用食中两指夹着小巧的金属,转了转,抛起又接住。
“烈火,”萧过敏锐地觉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低声温和地问:“你怎么了?”
滕错沉默了很久,两个人就这么听着对方的呼吸。萧过有点儿担心,说:“小灼,和我说说话。”
“就是太累了,”滕错像是出神,言辞颠倒地说,“这一路。”
萧过在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因为他抱不到滕错,还觉得说什么都很虚,没有实质的用处。
“萧哥,”滕错大概知道他的心思,没忍住笑了,说,“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赶上一起过年。”
“嗯,”萧过胸腔震动,“一定,小灼。”
滕错闷声一笑,说:“明天见,萧哥运气好的话。”
这几乎算是最后一晚,在已经临近结束的时候,期盼和紧张混合,反而让人愈加惶恐。滕错一直在门后坐到后半夜,那堆子弹被他装进弹匣又推出来,先是在地上排列组合出萧过的名字,又打乱了拼成燃烧的火焰团,末了还摆了个小圈圈,心里知道那是火石。
他手有点笨,摆完了自己很低地笑了两声。
过了年关就是他在这条路上的第十一个年头,是否真的可以就这样结束,这之后的路要怎么走,滕错都不敢细想。他甚至觉得现在状态才是最微妙的平衡,尽管很危险,但他和萧过还在一起。十年的分割,物是人非四个字令人痛苦,在这场战斗结束时,如果他能活下来,那么他就不再是游走在人世间边沿或者外面的人了。
平静安稳的生活令滕错感到恐惧,他专注而迫切地渴望萧过,畏惧并且厌恶任何情感上的变故。
他垂下雪白的指尖,拨乱了子弹摆出的小圈。
月光从门缝处照进来,滕错抬手挡住眼,仰了仰颈,有点烦闷。
尘先生带着三九奔向边境,他给警察提供了毒贩名单没错,但真正把尘忠送到警方手里的人是夜生。这个人麾下拥有庞叔,不会不知道这行有诈,但庞叔还是去了,被留在寨子里的夜生真的会毫无防备地等着被抓吗?
某种震颤被越放越大,来自直觉的不安填满了胸腔,而滕错这十年来一直靠的就是直觉。他的行动总是大胆到疯狂的地步,但每一次他都能全身而退。
没理由不信任直觉,滕错收拾好手枪和电话,揣起弹匣,在夜色里出了自己的高脚屋。
滕错没有手电,但他就像是天生的夜行动物,凭借着月光,视力也够用了。他从林子里直接摸过去,等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沾了半身的泥。
白骨一样颜色的山洞顶上垂下钟乳石,在斜月里发着幽蓝的光。他背贴着石壁进入,瞳孔在某个瞬间被从不远处传来的烛光点成了金色。
原本落了锁的门此时完全地敞开着,地下室里没有人。有细小的汗生出来,在冬夜濡湿了滕错的手心。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前山,看到了在仓库前值夜班的小芋头。他问了几句话,还是验证了最坏的猜测。
那将近七百公斤的三九海洛因尘先生和庞叔只带走了一百公斤,剩下的全部被于行转移了。但大批的保镖被留下看守已经空了的仓库,做出花园里一切照旧的假相,现在留下的人里没人知道于行和那六百公斤三九去了哪里。
而夜见曦也不见了。
这让局面再次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被动里,滕错甚至来不及去仔细调查夜生的动向。他拿过了小芋头的手电,照向寨子大门口的山路。
那里还留着尘先生和庞叔离开时的车轮印,路旁刻着“忠良寨”的石头在强烈的光晕外成为一团沉糊的影。滕错走过去,调整了一下手电的方向,注视着那里的三个字。
“滕、滕哥?”小芋头背着枪跑过来,说,“出什么事了?”
滕错转动脖颈,面颊苍白得如同死人。那双无时无刻不是媚态的眼此时竟然也沉寂了下来,但因为他的面相实在是太阴柔,就算是在失神的时候也只是收敛了诱惑,看起来更加犀利。
从来没见过滕哥这幅样子的小芋头有点懵了,抬起了手指,但最终还是没敢戳滕错的胳膊。他小声问:“滕哥,你没事吧?”
滕错把脸转了回去,垂手时按灭了手电的光。这样他就站在昏暗里,可以更加自如地做出决断。
现在于行不仅被尘先生从尘良的墓那里找了回来,还带着那将近一吨的三九白药消失了。夜见曦的消失也许还是夜生的手笔,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海洛因的去向,因为如果货不在花园,就算是尘先生在边境被捕,谭燕晓真的控制住忠良寨,也只是抓住了一个空壳而已。滕错几乎可以肯定,尘先生已经觉出了风向不对,所以才让人把货都转移到了另外的秘密据点。
尘先生这个人固然重要,但缉毒缉毒,缉的是毒而不是人,重人轻货是不被推崇的。如果这个尘先生被捕,花园的三九就会真的消失了。就算是尘先生交代出藏匿的地点,只要尘先生今天之前不回来,于行就会卖掉那批货,这是任何毒枭都会提前做的安排。更不要提那批货现在可能已经落在了夜生手里,如果是那样,那么他需要尘先生回来对付夜生。
滕错潜伏在花园里十年,如果只是为了让尘先生伏法或者死亡,他在十年前上岛的时候就可以孤注一掷。今天他和萧过还有谭燕晓他们忙活了这么久,不是来搞刺杀或者劫持的,而是要根除花园。尘先生是一个符号,这个人背后的毒品、制毒的人力和物力资源,以及贩毒势力才是花园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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