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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后来我妈说，那天我回家的时候，高兴得就跟傻子一样，脸红红的，嘴里还哼着歌，问我什么，都是一句&ldo;好的&rdo;。

&ldo;你不恨你爸了？&rdo;

我妈试探着问。

我用力摇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可是第二天，我和我爸就又狠狠地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由可笑得不能再可笑，我爸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居然笑话我&ldo;肚子比胸大&rdo;。‐‐有爸爸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他可能只是要活跃饭桌气氛，但拿我做下酒菜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我忍，忍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我站了起来，从饭桌边跑到窗子前，推开就要往下跳。

&ldo;你们都嫌弃我是吧，我活在世上就是个笑话是吧，那我死了算了！&rdo;

&ldo;你他妈有病啊！&rdo;我爸朝我吼。

他又骂我有病！我一只脚跨上了窗台，要死就死个gān净！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们整个小区都有病！

&ldo;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rdo;我妈愣了一秒，随后拍着大腿像唱戏一样哭了起来，我弟弟则赶紧跑过来，使劲把我从窗台上拖回去……全家人就这样闹成一团。

最后，我爸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ldo;我看我就是钱多，给你们吃得太好了！吃好了光长rou不长脑子，一群白眼láng！&rdo;

那场争吵，最后以我爸摔门而去、我妈嚎啕痛哭、弟弟不知所措、我筋疲力尽而告终。

就像发生在这个家中的每一场争吵一样。

而生活，就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中循环往复。爱与恨，我已经分不清楚。甚至，如果没有这样激烈的争吵，我还会怀疑，我们这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吗？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那些日子，我真的过得很不好。我爸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狠了，来的次数也少了，终于有一天，我妈跟我说：&ldo;家里没钱了，你去跟你爸要点生活费！&rdo;

&ldo;你为什么不去？&rdo;我问她。

&ldo;你闯的祸你自己去收拾，你去跟他道歉！&rdo;我妈理直气壮地说。

&ldo;你为什么不长点本事捆住他？&rdo;我说，&ldo;要不是你这么没用，我们就不用活得这么憋屈，你知道不知道？&rdo;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我说：&ldo;你个混帐东西，听听你自己都讲了些什么混帐话！&rdo;

&ldo;我这个混帐东西是两个混帐生出来的。&rdo;我不甘示弱地回嘴，&ldo;关我屁事！&rdo;

我妈气得当时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不用说，当然是去告状。没过一会儿，我爸果然上来了，我在房间里，他便在客厅里大声喊：&ldo;给我滚出来！&rdo;

不过，他对我兴师问罪的理由并不是我跟我妈吵架，而是昨天弟弟居然对他说了一句脏话，而他认定，那是我教的。

&ldo;我没有！&rdo;我大声喊，&ldo;你自己就不说脏话吗？&rdo;

&ldo;你还嘴硬！&rdo;他气得浑身哆嗦，&ldo;你这样的废物还活着gān什么？我今天就把你打死了算gān净！&rdo;

&ldo;你打啊！除了会打我，你还会gān什么？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打，就gān脆把我打死，不然我总有一天会打回来！&rdo;

这是我第一次有勇气在我爸打我的时候反抗。我爸本来已经拿了一只衣架，就要朝我劈过来，听到我的话，忽然冷笑着说：&ldo;那好，我不打你，你既然这么有骨气，就自己打自己，打完一百个耳光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打你。&rdo;

我傻了。

说这话的人，是我爸爸。他是多么恨我，多么看不起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一个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嫌弃到这个地步的人，是不是真的死了gān净？

在我清醒过来之前，我已经开始打自己了。一下一下再一下，我一面数，一面用力地抽自己的耳光。我觉得我真是贱啊，别人说要我打我就打，我是脑子坏了么？可是一个这么贱的我，不应该狠狠地打一顿，直到打清醒么？

我打自己的时候，我爸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但我爸就是没有喊&ldo;停&rdo;，也没有上来阻止我，相反，他的面色很平静，甚至有一点点享受，像是在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如果他这时对我说&ldo;别打了&rdo;，我可能会感动，可能会痛哭流涕，可能会原谅他对我所有的不好，可能会成为一个温柔的小女儿，可是，他没有。我恨他居然对我这么无qg，于是，打自己打得更狠。

我爸是什么时候转身走的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停住手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我的脸肿了足足有一个星期。

而这件事也成了我心里的一道伤口，一直疼到现在。

可是它越疼，我就越要去碰它。在夏令营里，我对饶雪漫讲我的故事，第一个就是讲了这件事，我说我曾经自己打了自己一百个耳光，打得自己头都晕了。

我想让她骂我贱，或者骂我爸是个禽shou，可她没有骂，她只是看着我，无比平静地说：&ldo;小鱼，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还觉得挺骄傲呢？可是我想说的是，你真的很蠢。&rdo;

我承认，我有点晕。

她接着对我说：&ldo;小鱼，你必须牢牢给我记住，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伤害自己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无知的人。&rdo;

我哭了。

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真的。在我一次一次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的时候，我听到的话都是‐‐她有病，她脑子坏了，她自作自受。

我很感激这次夏令营，因为它让我真的懂得了不少，我知道和很多人比起来，我的生活没有太多值得抱怨的。我家不穷，我不笨，我爸爸妈妈虽然离婚了，可也没有不爱我。我只要放声歌唱，歌声比很多人都美丽。

我也终于慢慢地发现，确实像饶雪漫所说的，我的很多问题都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我的青chun就是一场战斗，自己和自己缠斗厮打，直到遍体鳞伤。虽然这场战斗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它已经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我不断向别人伸出手，渴望有人帮我停下这场战斗，可别人都摇摇头走开了。我知道要停下这场荒谬的抗争，按钮就在我自己心里。可是在久远的过去，当我决定成为现在的我时，就把那枚按钮埋在了最深的血rou里，不能触碰，一碰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