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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十年一梦（第2页）

时隔二十多年，霍光再度见到林王妃，他已经将虬龙玉佩放回锦盒，在管家给林王妃引路进来时，看到丞相大人一直在掂量那个锦盒。

记忆里那个窈窕的身影已经变得雍容丰满，而林王妃戴着白牦牛尾编织的斗笠，面容掩映在面纱之中。管家知趣地快步离开，霍光抬起眼皮，林王妃依然没有解开面纱，但裸露在外的眉眼之中，那股子泼辣和爽利仍在。

难道她想让我重新扶立刘贺为帝吗？还是想像二十年前一样，求我放刘贺一条生路？霍光冷冷地想，方才他放下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扯动六个铁环中的黑色铁环，现在三位杀手已经分别埋伏在房梁、夹壁、屏风之后，他们会在杀死林王妃之后将她的尸体从这世界上抹去，而今作为重大证据的玉佩已经到手，还有什么把柄能落在她手中？

除非，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故昌邑王王妃！

霍光的呼吸有些急促，假如林王妃没有亲自前来，假如他杀死眼前这个“影武者”、却逼得林王妃跳出来指证他……正当他心思游移不定之时，对面的女人轻轻解开面纱。

是“她”，这幅尊容多少次在梦里见过，纵然二十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魂牵梦萦的面容迅速与眼前的面容重合。

现在霍光心中的疑惑变成——“为什么你会亲自到来？有什么话，必须当面说？”

林王妃后趋几步，双膝一弯，跪倒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双手据于身前，施施然下拜，再次起身时，脸上已垂泪痕：“只求你不要加害……我的儿子。”

“有羽林军在，不必担心。”霍光直视她的眼睛，复仇的快意仿佛挑破一处经年的伤疤，痛楚，并快乐。霍光在心底推演起剧本——在某个公馆，当刘贺一行人睡去后，羽林军会全部离开，庐陵王或者江都王的精锐部队会争分夺秒地赶往那里，包围公馆，比赛谁先砍下刘贺的人头，连同驿卒一起抹杀……

林王妃并不相信他的话，幽幽地说：“贺儿是我离开长安之后的第十个月，降生的。”

霍光“嗖”地坐直身体：“你说什么？”

林王妃泫然欲泣：“刘髀那时焦虑颓丧，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与优伶厮混。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和我……”

霍光脑子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说：“为何你后来丝毫不提此事？”

“二十年前是我孤注一掷，好不容易从巫蛊之祸中苟活，我只能安安稳稳地做昌邑王妃，哪有机会再赴长安？再者说了，如此大事，怎能假他人之口？”

霍光两根食指猛力揉搓两边的太阳穴，看那力道恨不得把脑壳钻出洞来。林王妃怔怔地看着他，霍光猛然跃起，险些撞翻朱漆案几，他大声召唤管家，紧急下令给庐陵王、江都王，停止一切行动，羽林军务必守护在刘贺左右，即使到了海昏县就藩也不能离开半步！

管家赶紧去传令，霍光站在门槛处，憎恨他跑得太慢，他突然感到掌心生疼，抬手一看，方才自己握拳太紧，指甲刺伤掌心而不觉。霍光又对着房梁和屏风喃喃有词，似乎在对天祷祝，其实对隐蔽的属下下令，让他们赶快去保护刘贺的安全。

不过他还是留下夹壁里的杀手，以防情势有变，当他回到屋内，发现林王妃在他心绪大乱之时不告而别，恍若二十年前那个缥缈的梦中人。那枚玉佩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在殷红如血的朱漆映照下，仿佛晕染上一层血光。霍光身体仿佛被掏空，重重地坐在毯席上，拿起虬龙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林王妃出了丞相府，没人下令拦住他，离开比想象的顺利的多。她攀上停在街角处的一辆马车，马车里没有点灯，中间用珠帘隔开，林王妃疲惫地对珠帘后面的黑衣人说道：“现在霍光已经相信贺儿是他的儿子……”

她实在说不下去，黑衣人点点头：“很好。”

林王妃银牙咬碎：“你究竟还要我们母子做什么？”

黑衣人摆摆手，不再说话，林王妃不甘心地走下马车，甫一脚着地，四名蒙面武士悄无声息地围过来，林王妃不得不跟着他们上另一辆稍显简陋的马车。黑衣人掀起珠帘一角，目送“护卫”林王妃的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