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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郦食其的忧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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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身体是扁平的，腐烂的碎肉挂在骨头上，头骨上的残肉已经腐烂殆尽。这是一颗大约三尺长楔形头骨，最宽的地方足有一尺三寸，郦食其想不通的是，这并非蛇的头骨，他知道蛇拥有张开近120°的上下颚，以及倒钩形的牙齿，然而在这颗头骨上，看不到蛇的特征。

郦食其强忍恶臭，将火把凑近，头骨那风箱形状的上下颚令他想起海里的七腮鳗，而错落有致分布在头骨口腔中的一圈圈牙齿也支持了这一点。郦食其暗叫“侥幸”，他年轻时曾跟随父亲去过齐国，在重镇即墨见识过七腮鳗。

一圈圈近似螺旋状分布的牙齿，将像打井的钻头一样将口器咬住的生物吞下去，郦食其问道：“是不是一旦被这条巨蛇咬住，会旋转着吞下去？”

“是的，你怎么知道？”

“齐国有类似的打井工具，螺旋形的，被裹住的沙石一定会被提拉上来。”

真是位称职的间谍，桑轸在心里赞叹，单凭梁州城以及优柔寡断的叔父，无法解决这些异兽，他试探着问：“如果大汉铁军遇上巨蛇，如何应对？”

汉军曾经面对秦国重装武卒和项羽骑兵的凛冽攻势，但面对这种巨蛇，郦食其心里没底，他问：“利用甬道和铁钩、巨网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掌管冶铁、锻造的匠师孟仲燃，掌管开矿、筑城的匠首屈凿岭，还有我。”

“你叔叔呢？”

“他一直认为是山岭上的神祉降罪，想通过献祭少牢避免巨蛇再次出现，掌管祭祀的桑退也力主如此。哦，桑退是我的二叔。还有位三叔桑迟，掌管占卜。”

“冒昧的问一下，你的父亲呢？”

“先父名叫桑珑，在七年前去世了，只得由叔父桑璜接任梁州城主。之前一直是他掌管锻冶和开矿，孟炼和屈凿岭是他的老部下，现在跟随我。”

郦食其望向年轻人的眼睛：“负责与巨蛇作战的军士，他们听谁的？”

“我。他们也认为桑璜的祭祀不能起任何作用，宁愿跟随我。”

梁州城内实力的对比逐渐清晰，桑轸的标书清晰地展现在郦食其面前，现在，只看这位汉中特使愿不愿意给他作担保了。

郦食其沉吟半晌，说：“我需要关于巨蛇的证据，回去向汉王复命。”

桑轸道：“地窖里的头骨不行吗？您不妨带上所有的牙齿回去……”

“不！”郦食其截断话头，“现在你要向汉王证实，你比任何人有能力妥善解决进犯的巨蛇。”

“任何人”也包括强悍的汉军，必须证实自己能做到汉军做不到的事情，桑轸点点头：“我会证实的。”

“如果你能搞清楚巨蛇的来历，汉王对你的信任将更上层楼。”

“我会搞清楚的，毕竟这个地方，除了我，没人能搞清楚。”

桑轸就差说“就算韩信也不行”了，他保证当抓捕巨蛇时会喊上郦食其一同观看，郦食其此时所想的，是赶回馆驿把所有情报刻在竹简上。两人各怀心事地告别，回去准备各自的硬仗。

尽管郦食其事无巨细刻在竹简上，刘贺和张怡舞还是觉察到一丝缺憾——有关巴蚺的信息一个字也没出现，也没记载长廊颠倒的原因，张怡舞眉头微蹙：“难道因为抓捕巨蛇，导致长廊旋转半圈？一百年前没有这种技术，而且按照竹简里说的，那时长廊已经封闭起来了。”

“这位使者大人，一直没机会回到刘邦身边，也没机会将一切告诉韩信。”刘贺捏捏鼻梁，刚才在火光之下盯着竹简看令他眼睛酸涩，“刘邦和萧何对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原本盘踞梁州城的桑氏突然消失，韩信或许也曾试图寻找诡异消失的梁州城和郦食其，然而终究是徒劳。”

张怡舞长叹一声，继续往下读。

驿馆里，郦食其甩甩手腕，用刻刀在竹简上刻字太耗腕力。

幸运的是，桑轸现在有求于他，对这种半公开的间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送来更多的灯油，以资他在晚上继续刻竹简。

这天晚上刻字太晚，郦食其趴在桌子上睡着，半寐半醒间，他梦到地震，比宫殿还大的石块从天而降，无数巨蛇在梁州城地基之下穿梭，穿透巨岩如穿腐土，整个梁州城如土鸡瓦犬般倾覆，最后上下颠倒，所有人头上脚下堕入黑暗的深渊……郦食其猛然醒来，听到门外“砰砰”的敲门声。

“谁？”

“使者大人，巨蛇来袭，桑轸大人让我来请您……”

“等等！”郦食其迅速将竹简卷起，塞入丝绸囊袋，扎紧之后藏入墙壁的夹层里。

他套上类似马甲的细铠，将短剑斜插入腰带，这才开门，跟着来人匆匆赶往桑轸的狩猎场。

黑夜之中不知点着多少松明火把，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吆喝声、惨叫声，第二道城墙构成的甬道内传出破城锤击打墙壁的声音，甬道外墙震得灰尘簌簌下落。

布置在城墙上层的滑轮吊车后面站着近百人，用力拖拽三十多根粗铁链，每根铁链另一头连着八爪鱼般的铁钩，用来铺陈沉重的铁网。堕入陷阱的东西在拼命挣扎，越挣扎铁网收束越紧。

郦食其暗赞陷阱的精妙，他在人群中寻找桑轸。火把拉拉杂杂的火光中，桑轸双目赤红、几欲滴血，哑着嗓子指挥众人将弩车对准甬道里面，长矛般的弩箭射入黑暗，甬道内传出嘶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所有人想堵住耳朵，无奈不敢松手。

弩车旁边的军士吓得手抖，桑轸推开他自己给弩车上弦，无奈轮舵需要两人操作，桑轸气急败坏，突然一个身影跃来，和他一人一边转动轮舵，三根兽筋和金属线拧成弓弦逐渐拉开，桑轸一看是郦食其，又惊又喜：“郦大人，是你！”

“这对于我是家常便饭，瞄准，快射！”

桑轸略微调整弩车的角度，双手相叠扣动扳机，三根弓弦的动能一起释放，两尺七寸长的弩箭裹挟着疾风射入黑暗，入肉的钝响之后爆发出一阵更加凄厉的惨叫，甬道内部的挣扎如狂风怒涛，铁网拖动铁钩铁链，城墙上的人险些被拖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