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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舆图的秘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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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心想：以此类推，柴治平对桑桓平也甚为冷漠，不会认这位本家堂弟吧？

此时已近中午，叔孙泰让人送来简餐。大雨仍未停歇，两名健仆披着油纸衣、将抬来的食盒布置在别院里，下面三层大食盒分别盛着风干鸡、黄河鲤鱼羹、烤羯羊羊排，以及各色素菜；上层分作四格的小食盒盛着麦饭、黄黍蒸糕、白面蒸饼。另有两个婢女捧来一罐菜肉浓汤、一大盘瓜果，此时西域蔬果传入中原，菜式中有黄瓜、菠菜、胡萝卜，水果有石榴、葡萄、核桃。

长老对肉食不感兴趣，极爱吃面食和蔬果，葡萄一粒一粒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咂，石榴汁又将石榴、核桃带皮带壳的放入怀中，似乎要带回剥牛坑给子孙辈品尝。刘贺暗想：久在洞窟中，吃不到米麦蔬果，整天吃肉干也是一种折磨。

三人用罢午餐，仆人将食盒收拾了，不再服侍左右。张怡舞看他们走了，才说：“怎的不见了杨恽？”她想了想，又说：“定是李颜光那厮想留个人质，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长老皱眉道：“我带来的四个人也被隔离在外，这别院定是他们用来监视人的地方。”

此时刘贺想明白长老为何带杨恽同来洛阳，在他眼中，杨恽与刘贺渊源最浅，如果需要丢卒保车，长老会首先把杨恽留在这里顶缸。

话犹未了，叔孙泰忽然冒雨来报：“我家主人请海昏侯与长老去书房一叙。”

刘贺对张怡舞耳语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张安世对柴治平说了什么。”

他拉起张怡舞的手：“张姑娘也得同去，她和我形影不离，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害怕。”

“我家主人只请……”

“张姑娘不去，我也不去。”

张怡舞知道刘贺担心她也被像杨恽般扣作人质，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望着刘贺，不知道说什么好。

叔孙泰眼珠一转，说：“好吧，小人斗胆带张姑娘同去，不过主人是否请张姑娘进书房，小人不敢保证。”

四人撑着油纸伞从别院走到书房外面，刘贺透过门缝看到柴治平一人负手而立，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大雨。叔孙泰在门外通报，说刘贺定要带张怡舞过来，柴治平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张姑娘一起来参详参详吧。”

四人进了书房，叔孙泰见案几上的午餐颗粒未动，知道主人心情郁郁，叹口气端走餐盘，并不参与议事。不一会儿李颜光也进来，与长老坐在一侧，刘贺与张怡舞坐在一侧，就听柴治平道：“张安世大人说近期增加三成向长安输送的粮食、布匹、绢帛的数量，暂免一个月赋税。整个会议，并未提劣币之事。”

李颜光说：“缴纳赋税一直用五铢钱，张安世意识到有鱼目混珠之虞，不过以他的身份，不会止于宣布此事。主人，他没说别的？”

“没有，所以我回来的这么快。我和其他九人私下里商议，并未想出更多讯息。”

李颜光说：“那我们加派人手，盯紧张安世的一举一动，看他派出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洛阳城内没有知情人和铸币用具，每一座铸造劣币用的高炉和泥范都在剥牛坑地下，他们查不出什么。”

柴治平没理他，转向刘贺问：“海昏侯有何高论？”

刘贺说：“我需要看看洛阳周边的舆图。”

柴治平让人抬来洛阳城周边洛水及山川的地图，刘贺趴在柳木板的舆图上观察每一条河道，而后用毛笔蘸了红墨，在舆图上描线。

李颜光见状喝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张怡舞对他怒目而视，柴治平抬手示意他别吵，只见刘贺在舆图上勾画几条蚯蚓般的红线，刘贺指着汇聚到洛水的红线，说道：“这几条是我们一路上看到的由民伕挖沟渠连起来的河道，他们将挖出的淤泥在洛水两岸垒成堤坝，表面上看只为抬高水位。”

刘贺指指窗外的瓢泼大雨，又在“蚯蚓”汇聚的地方用红墨画个圈：“但是这几天暴雨如注，洛水一天涨水三寸，反而灌入民伕开挖的河道。河道在此处汇集，形成高于周边的地上悬湖。我猜，张安世不仅仅指挥民伕修筑河道，还事先在悬湖尚未形成时垒起堤坝，用沙袋也好，用石笼（盛满石块的竹笼）也好，堵住悬湖的泄洪口……”

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柴治平脸上阴得能拧下水，窗外刮进一阵水汽，房内诸人不约而同地打个寒战。刘贺继续道：“到时张安世只要派人毁掉那些堤坝，湖里积攒的洪水就会倾流而出，覆盖的范围，正是剥牛坑。”

仿佛老天爷在赞同他的说法，窗外一道闪电将屋里映得白亮，接着三声炸雷绵绵不绝。刘贺说：“张安世坚持坐船，是为了亲自勘测水道与泄洪量，楼船中只怕带了许多懂水利、术数的高人。他逼迫沿途州县出民伕、出水车，一步一停，是在监理工程。现在他提出增加三成向长安输送的粮食、布匹、绢帛，是让洛阳各位富商转移视线，摸不透他想做什么——而他无需做什么，洪水已经替他做了！”

柴治平想起回来时所见，饶是洛阳城排水系统发达，个别低洼之地还是积水盈尺。凡是台阶超过七级的地方，自高到低哗哗涌水，老人幼儿几乎站立不住。剥牛坑那深达几十丈的地方，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柴治平哑着嗓子说：“看来张安世已经侦查到劣币的源头不是洛阳，而是剥牛坑，他要用洪水摧毁我们经营数年的矿场和铸币工场。”

长老心里一紧，他仿佛看到洪水灌入水缸形的剥牛坑，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高炉在水汽膨胀中炸裂，水蒸气烫熟来不及逃跑的巴蚺工匠。地底下，激荡的浊流将巴蚺妇孺冲的东倒西歪，无数巴蚺找不到出去的路，溺死在鼠穴般的洞窟中。长老“霍”地站起，白胡子颤抖：“大人，请您准许我回去。就算我一天之内赶回剥牛坑，恐怕已经积水盈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