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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都说是芙蓉泣露，世人评说她的盛世美名总不离眼角三滴水红的痣，如今看来，当真是芙蓉泣露。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军营，良久才明白窦靖夷的话是什么意思。

军将拱手道：&ldo;将军，她怕是不肯回去。&rdo;

窦靖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手伸过去：&ldo;绳子给我。&rdo;随后，握紧璇玑双腕，将她系在缰绳上，打了个厚厚的死结。

璇玑哽咽道：&ldo;靖夷，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对不对？&rdo;

窦靖夷垂下头，手用力至极。手腕泛红，太疼了。良久，他道：&ldo;是真的。&rdo;

璇玑沉默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声音失态又尖利。窦靖夷接过军将丢来的长枪，枪头一怼，骏马嘶鸣狂奔，将人遣回淮城。

她曾期冀见到的关山与旌旗，曾陪她度过无数寒夜的月，尽化作漠然的路人，看着这个自作多情、无人可要的疯婆子被赶回去。

她曾将他当真心人，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所有的不堪倾诉给他，以为脱掉了包袱与桎梏，没想到情深意切的良人转身换了个副面庞，最亲近的人成了最疏远的人，昔日字字倾诉还馈己身，做字字诛心的话语。

淮城那边，璇玑逃了后老鸨便新培了个花魁，花不如给其他姑娘做工赚外快。这天正在浇花，耳畔铃铛珊珊，抬起头，看到角落蹒跚走来的璇玑。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双手无力地垂着，一双脚在青石板上留下薄血。

&ldo;姑娘！&rdo;花不如泪如雨下，立马冲上去抱住她。这两个月她每天都会收拾璇玑的房间，她不知道她有多想她。

花不如又哭又笑，把璇玑带回房间，打上温暖的热水给她擦洗，端来最好的绸缎与牡丹给她梳妆。菱花镜照着芙蓉美人面，

但花不如很快便发现，这不是以前的姑娘。实在差距太大了。

以前的姑娘，把她从管事妈妈手里救下，让她免受失贞之苦；以前的姑娘，问她同类人在哪，用膏药伪装时疫放她们离开；以前的姑娘，会在她失手摔碎头花后依旧护着她，不说一个重字；以前的姑娘，会编排名动天下的舞。

摇钱树的璇玑出逃后，老鸨骂了好几天，认定是对手拐走了姑娘，又不得不认命，只好训了个资质不错的小年轻当作小璇玑推上去。璇玑回来后，嘴还没咧上，得知摇钱树可能在外受了刺激，脑子有问题，扒着条案哭了半晌，才提了提腰重振旗鼓，继续推小璇玑。

这日，新晋花魁在台上弹拨琵琶，红罗之下歌喉婉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是韦庄的《思帝乡》：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看到兴头，璇玑忽爬上台，身披从房间拽下的大红帘纱，舞步一展：&ldo;悲思陶……悲思逃……&rdo;

客人嫌恶地散开，议论纷纷：&ldo;这女子有些熟悉……似乎是醉花阴前任花魁，叫什么……什么微生璇玑。&rdo;

有人不信：&ldo;她竟是那个风华绝伦的艺妓？&rdo;

有人颔首：&ldo;啧，听说几个月前随大将军跑了，没想到被人家赶回来。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一个青楼女子罢了，玩玩就行，竟也妄想得到真心……&rdo;

红绫一把扇在那人脸上，璇玑美目怒瞪：&ldo;你说什么？&rdo;看来暂时清醒了。

&ldo;臭婊子！你干什么！&rdo;客人拍案而起。

花不如飞地从台下冲上来，抱住璇玑，一面道歉一面把人拖下去。璇玑不满地噘嘴。花不如劝道：&ldo;姑娘，姑娘，别做傻事了，咱回去……&rdo;

&ldo;回去，回哪儿去……&rdo;璇玑看向她。

&ldo;回咱们该回的地方。&rdo;

‐‐好，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越远越好。

下一刻，她眸中光彩迷失，自嘲似地笑了两声，缓缓唱着：&ldo;回去，我又能回哪里去？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rdo;

&ldo;姑娘，别作践自己了……&rdo;

画面扭曲，只剩花不如的呜咽。后面的幻境也都看不清，璇玑时而清醒，时而患病，幻境看得断断续续。偶然闪过一两个画面，花不如跪地流泪的，大火吞噬画舫的，牡丹与美人面的……便再也看不清了。

故事尽，而后面的事，与《牡丹判》所记别无二异‐‐将军另寻新欢，璇玑疯魔，郁郁而终。

七师兄云湦家里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家人怕他修道清苦，隔三差五送金银玉石。云湦收藏了许多话本，譬如《牡丹判》。

每一个深夜备考应付随堂小测的不眠夜，云湦都会拉过周涣，与他语重心长地探讨杂书，其中包括这本《牡丹判》：&ldo;师兄认为，这个花间客，文笔哀婉清柔，将尹辰星一大负心汉形象描写得淋漓尽致，令广大读者包括我都牙痒痒，不愧是大晁四大才子的魁首。正所谓看字如看人，师兄觉得，看文同理，能写出如此伤痛型爱情的人，必定是七窍玲珑心的绝世佳人！若有机会，定要结识！定要结识！&rdo;

周涣心里思考了思考，不知云湦看到花不如，还认不认为这是他的偶像佳人。实在不是他瞧不起花不如，只是花不如如今的模样很难能与二十年前那个拘谨怕事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又泼又辣，张扬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