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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层上地方不大,但干净敞亮。乾王与青葙一前一后进来,几乎同时开口说:“公主请!”“乾王请!”两人相视一笑,乾王踱至北窗前站定,青葙站在他右侧半步之地。今日青葙为了与重阳庆宴相称,特意换上梁国服饰,杏色长裙,裙边绣一圈淡金色缠花纹,发上只簪了一支嵌玉金钗,青葙并非爱素恶奢,只是因今日自己是陪客,不宜过于华丽,喧宾夺主。乾王穿了一件牙色长衫,衣边绣一圈淡金色如意纹,发上仍是系了一条金带,实非刻意,只是凑巧服色相近罢了。不过此刻,两人并肩而立,凭窗临风,倒显得清雅脱俗,璧人无双。
乾王微微侧身,面如春风:“公主秀外慧中,我倾慕已久,早想与公主结为至交,但又怕太过唐突。”
青葙笑道:“殿下何出此言?能得殿下青睐,青葙荣幸之至。”
乾王颔首道:“好,那咱们以后就以朋友相处如何?”
青葙未及深想,以为不过是客套之语,应承道:“多谢乾王殿下抬爱。”
乾王呵呵一笑,眸中似有深意,“朋友之间,这亲王的虚名就不用了吧?”
青葙听乾王之言似有弦外之音,心中惊疑。自己与乾王一向多是公务上的往来,二人在礼节上从未有所僭越,如今他让自己免去对他“亲王”的称呼,其实便是要自己直呼其名了,这样一来,二人的关系自然更进一步,只是……这“一步”他想进到哪里呢?青葙隐隐猜到乾王言外之意,心思急转,便说:“三殿下有命,自当遵从。”乾王暗示希望两人拉近关系,青葙不愿应承,但表面上,乾王只是在谈论称呼一事,青葙又不好直接拒绝,因乾王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青葙便称呼“三殿下”,这样既在表面上算是答应了乾王的要求,也在暗示青葙的立场:你仍是亲王,我仍是公主,你我之间关系照旧。并且加了一句“自当遵从”,意思是说,即便改变称呼,我也并非自愿,只是服从你的命令而已。
青葙这句话柔中有刚,乾王却似乎没听出深意,就仿佛青葙已经完全赞同一样,笑了一笑,自己先改了称呼:“青葙,从这里看去,乾州如何?”
乾王执意如此,青葙也不多做计较,随着他的话转了话题,“青葙早知乾州是人杰地灵之所在,今日登高望远,更觉水秀山明,风光似锦。”
乾王朗笑道:“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嘛!”
青葙心中一凛。她用眼角余光瞟了乾王一眼,见他面向窗外,负手远望,神色如常,似乎只是随便吟了两句诗而已,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知乾王心思深沉,说出此话,必有用意,也许是试探自己。青葙感觉顺逆两难,索性装傻,只拿表面上的诗词功夫说事,“三殿下文采斐然,青葙佩服。”其实这两句诗哪就称得上什么“文采斐然”了,只是青葙想让乾王明白自己既不附和也不违逆的用意。
乾王也陪着装傻,“你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青葙见乾王并不深究,略略松口气,道:“三殿下过谦了。三殿下文武兼备,麾下人才济济,黑虎军所向披靡,正因殿下出兵相助,一举击退敌军,才保得我族免受西奚侵扰。”她这番话倒并非全是客套虚言,乾王从少年起便能征善战,一手创建黑虎军,大梁北境多年安稳,多半是乾王的功劳,在这一点上,青葙是心悦诚服的。
“青葙莫要枉自菲薄。你听过军中流传的一句话吗?‘地上黑虎天上鹞,要想活命赶紧逃。’东奚的红鹞飞骑动如疾风,战如惊雷,威名远播,足可与黑虎军匹敌。”乾王这话说得极为真诚,青葙不由忆起自己少时,父亲沙场点兵,横刀跨马,红鹞军旗如血,猎猎迎风的场景。父亲在时,莫奚精锐的确“动如疾风,战如惊雷”,不知从何时起,大梁军中将父亲的这支精锐之师称作“红鹞飞骑”,后来还渐渐流传出那么一句话来。那时是多么荣耀辉煌啊!可是,这些都已成为“那时”而已。青葙心中感慨,一时默然。
乾王手指城北,说:“青葙,你看,那里便是我黑虎军大营。”
青葙顺着乾王所指望去,城外北面有大片营帐,隐隐可见黑旗林立。离得甚远,其实看不真切,但青葙以为乾王有炫耀之意,总要夸赞几句,给足乾王面子。“果然高牙大纛,威风赫赫。”
乾王侧头望着青葙,目光深邃,“若是红鹞飞骑在侧,黑旗红帜,岂非相得益彰?”
青葙这时才完全明白乾王这一番话中所指。他用黑虎红鹞,代指他与自己,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要与自己缔结鸳盟啊!她暗自吃惊,不知乾王为何忽生此念。青葙心有所系,从未有过他念,现下乾王直言若此,让她出乎意料。愣怔片刻,青葙说:“所谓红鹞飞骑不过是坊间戏言,自从父兄故去,东奚军力渐不如前,又怎敢与殿下的精锐之师比肩呢?”
乾王明白这是青葙婉拒之意,却不以为忤,仍是望着青葙,语重心长地说:“来日方长,何必急于定论。我想红鹞非久居鹰下之禽。将来之事,尚未可知。”他一语三关,表面上说的是红鹞飞骑有朝一日可以重振雄风,也暗指东奚崛起时机可待,更婉转表达自己愿意等待青葙回心转意、请青葙慎重考虑之意。
此话意味深长,青葙似有所动。她望着乾王,默默无语。二人目光交汇,他眼神柔和坚定,如倾如诉,可依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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