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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家书(第6页)

今天我只想谈一个具体问题,作家的社会责任感问题。前几年,中国的作家曾经对这个问题发表了不同的意见。作家写作要不要考虑自己作品的社会效果?与这个问题有关的,还有另一个问题,即作家是写自己,还是表现“人”的生活。

有些作家——主要是为数不多的青年作家,声言他们是不考虑社会效果的。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表现的是自己。我年轻时也走过这样的路。后来岁数渐大,经历了较多的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春、夏、秋、冬,在看法上有所改变。我认为一个作家写出一篇作品,放在抽屉里,那是他自己的事。拿出来发表了,就成为社会现实的一个组成部分。作品总是对读者的精神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正如中国伟大的现代作家鲁迅说的那样:作家写作,不能像想打喷嚏一样。喷嚏打出来了,浑身舒服,万事大吉。

有些作家把文学的作用看得比较直接,希望在读者心中产生某种震动,比如鼓舞人们对于推动中国现代化的激情,促进高尚的道德规范……他们的作品和现实生活贴得很紧,有人提出文学要和生活“同步”。对于这样的作家,我是充满尊敬的。但是我不是这样的作家。我曾经在一篇小说的后记里写过:小说是回忆,必须对热腾腾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样。我认为文学应该对人的情操有所影响,比如关心人,感到希望,发现生活是充满诗意的,等等。但是这种影响是很间接的,潜在的,不可能像阿司匹林治感冒那样有效。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滋润人心。中国唐代著名诗人杜甫有两句描写春雨的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以用来描述某些文学作品的作用。

谢谢!

在“同步”说以后,我加了几句:我认为文学不是肯塔基炸鸡,可以当时炸,当时吃,吃了就不饿。

到耶鲁、宾夕法尼亚大学、哈佛,讲什么,我真有点发愁。主要讲稿是传统文化对中国当代作家的影响。但我觉得这题目很枯燥。我在爱荷华、芝加哥的讲话都是临时改换了准备的内容,这样反而较生动,到纽约见到郑愁予后和他商量商量,必要时随机应变。

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电动打字机、彩电加录像放映机?还是什么都不要,带报关的证件回大陆买?该定了,不要一会一个主意。

卉卉、方方的衣服要哪个季节穿的?单的?夹的?冬天穿的?我想还是买冬天穿的比较合适。铺子里要问几岁孩子穿的,是不是说一个五岁的,一个四岁的?

古剑要求我把散文集、评论集的在台版税授权给他,我已复信说:可以。反正得在香港委托一个人,集中给一个人,省得麻烦。你寄给古剑的照片、小传等等,“新地”的《寂寞与温暖》要再版时加上。

我十四日回Iowa,希望你收到信后给我写一信,这样回来可以看到。

我回来要吃涮羊肉。在芝加哥吃了烤鸭,不香。甜面酱甜得像果酱,葱老而无味。

听说北京开了一家肯塔基炸鸡店。炸鸡很好吃,就是北京卖得太贵了,一客得15元。美国便宜,一块多钱,两大块。

我要到外面草地上走走去。

曾祺

十月三十日下午

松卿:

我又回来了。Mayflower是我们的家。蒋勋、李昂、黄凡都回来了。他们都说:“回家了。”说在外面总有一种不安定感。昨天下午到的。在自己的澡盆里洗了洗澡,睡在自己的床上。今天早上用自己的煤气灶煮了开水,沏了茶,吃了自己做的加了辣椒酱的挂面,真舒服。我要写一篇散文:《回家》。虽然Mayflower只是一个ResidenceHall。

我旅行了半个月。路线是IowaCity—芝加哥—纽约—纽海芬—费城—华盛顿—马里兰—费城—波士顿—芝加哥—IowaCity。

一路接待都很好,接,送。否则是很麻烦的。芝加哥、纽约、波士顿的机场都很复杂,自己找,很难找到。纽约住王浩家,费城住李克、李又安家,马里兰住在马里兰大学的宾馆里,波士顿是住在一个叫刘年玲的女作家(即木令耆)家。回芝加哥是打电话请芝加哥领事(管文化的)王新民接我的。最后一站由西达碧瑞斯机场到IowaCity是赵成才请一留学生开车去接我的。

在纽约,头一天(三十一号)休息。第二天,金介甫夫妇开车带我们去看了世界贸易中心,即号称“摩天大楼”者。这是两幢完全一样的大楼,有一百多层,全部是不锈钢和玻璃的。这样四四方方、直上直下的建筑,也真是美。芝加哥的西尔斯塔比它高,但颜色是黑的,外形也不好看,不如世界贸易中心。看了唐人街、哥伦比亚大学。一号下午即被郑愁予(台湾诗人,在耶鲁教书)拉到纽海芬,住在他家。两天后回纽约。当晚在林肯中心世界最大的歌剧院看了歌剧《曼侬》。歌剧票价很贵,这个歌剧最高票价$95。王浩买的是$40的,二楼。这个歌剧院是现代派的,外表看起来并不富丽堂皇,但是一切都非常讲究。四号白天《中报》的曹又方带我和古华到“炮台公园”去看了看自由女神(我们在世界贸易中心已经看过一次)。远远地看而已。要就近看,得坐船(自由女神在一小岛上),来回得两个小时。不值得。就近看,也就是那么回事。四号晚上听了一个音乐会,很好。前面是瓦格纳的一首曲子,当中是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最后一个我没有记住(说明书不知塞到哪里去了),但曲子我很熟,演奏非常和谐。五号本来王渝要请我们看一个裸体舞剧,剧名是意大利语,我记不住,意思是“好美的屄”。这个剧是美国最初的裸体舞剧,已经演了十几年,以后的裸体舞剧都比不上它。但王渝找不到人陪我们去。王浩没有兴趣(从王浩家到曼哈顿要走很远的路),我们也累,于是休息了一天。

我和王浩四十一年没有见了,但一见还认得出来。他现在是美国的名教授(在美国和杨振宁、李政道属于一个等级)。他家房间颇多,但是乱得一塌糊涂,陈幼名不在。但据刘年玲说,她要在,会更乱。这样倒好,不受拘束。王浩现在抽烟,喝酒。我给他写的字、画的画(他上次回国时托德熙要的),挂在客厅里。

李克、李又安是很好的美国人。他们家的房子是老式的,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干净得不得了。因此我每天都把床“做”得整整齐齐的。他们的生活是美国人里很有秩序的。每天起得较早,七点多钟就起来(美国人都是晚睡晚起的),八点半吃早饭。李克抽Pipe,我于是也抽Pipe(王浩把他两个很好的旧烟斗送给了我,——我到纽约本想买两个Pipe)。李又安得了肺癌,声音都变得尖细而弱了。她原计划今年到中国,因为身体不好,未成行。她想明年到中国去,我看够呛。她精神还好,唯易疲倦。她好像看得不那么严重。你给德熙打电话时,告诉他李又安得了癌。

Maryland大学请我去的是余教授,她是教现代中国文学的。到Maryland的晚上,她请客,开门迎接时说:“我是余珍珠。”我以为是余教授的女儿。此教授长得不但年轻,而且非常漂亮。是香港人,英语、国语、广东话都说得非常地道。我演讲时她当翻译,反应极敏锐,翻得又快又好。李又安说她曾在联合国当过翻译,有经验。

费城没有什么好玩的。有一个独立厅,外面看看,建筑无奇特处,只是有纪念意义而已。因为下大雨,我们只在车里看了看。李克说里面就是一间空房子。到宾州大学博物馆看了看,“昭陵六骏”的两骏原来在这里!李克说他曾建议还给中国,博物馆的馆长不同意,说:“这要还给中国,那应当还的就太多了!”晚上看了看馆藏东亚美术画册,有一张南宋的画,标题是fishingmanontheriver,我告诉李克,这不是打鱼,而是罱泥。李克在第二天我的演讲会上做介绍时特别提到这件事,以示“该人”很渊博。

华盛顿是非看不可的,但是正如那位娇小玲珑的余教授所说:不看想看看,看看也不过如此。去看了“大草坪”,一边是国会大厦,一边是林肯纪念碑。林肯纪念碑极高,可以登上去(内有电梯),但是候登的人太多,无此雅兴,倒是航天博物馆开了眼界。阿波罗号原来是那么小的一个玩意(是原件),登月机看来很简单,只有一辆吉普那么大,轮子是钢的,带齿。看了现代艺术博物馆。毕加索已经成了古典了,展品大都看不懂。有一张大画,是整瓶的油画颜色挤上去的,无构图,无具象,光怪陆离。门口有一大雕塑,只是三个大钢片,但能不停地摆动。美国艺术已经和物理学、力学混为一体。看了白宫,不大。美国人不叫它什么“宫”,只是叫“白房子”,是白的。据说里面有很多房间,每星期一至五上午十点至十二点可以进去参观。我们到时已是下午,未看。

波士顿据说是很美的,我看不出来。主要是有一条查尔士河,把许多房子都隔在了两岸,有点仙境。刘年玲带我们去看了一个加勒夫人的博物馆。加勒是个暴发户,打不进波士顿的“四大世家”的交际界,于是独资从意大利买了一所古堡,原样地装置在波士顿。这是一所完全意大利式的建筑,可以吃饭,刘年玲说这里的沙拉很有名。我们都叫了沙拉,原来是很怪的调料拌的生菜。在国内,沙拉都有土豆,可是这种叫作“恺撒沙拉”的一粒土豆都没有,只有生菜!我对刘年玲说:我很怀疑吃下这一盘恺撒沙拉会不会变成马。去市博物馆看了看,很棒!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在那里。我万万没有想到颜色那么新,好像是昨天画出来的。中国的矿物颜色太棒了。我很想建议中国的文物局出一本“海外名迹图”。

在波士顿遇法国的一位Annie女士。此人即从法国由朱德熙的一位亲戚介绍,翻译我小说的人。她(和她的丈夫)本已购好到另一地方(我记不住外国地名)的飞机票,听说我来波士顿,特别延迟了行期。Annie会说中文,甚能达意。她很欣赏《受戒》《晚饭花》,很想翻译。我说《受戒》很难翻,她说“可以翻”。她想把《受戒》《晚饭花》及另一组小说(好像是《小说三篇》)作为一本。我说太薄了。她说“可以”。法国小说都不太厚。Annie很可爱。一个外国人能欣赏我的作品,说“很美”,我很感谢她。她为我推迟了行期,可惜我们只谈了半个钟点还不到。Annie很漂亮。我说我们不在法国,不在中国相见,而在美国相见,真是“有缘”。

我在东部一共做了五次演讲。在耶鲁、哈佛、宾大讲的是《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或中国作家的语言意识,或我对文学语言的一点看法》,在三一学院和Maryland讲的是《传统文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在三一学院讲得不成功,因为是照稿子讲的,很呆板。听的又全不懂中文。当翻译的系主任说英文稿翻得很好,是很好的英文,问是谁翻译的,我说是我老伴,他说:“你应该带她来。”同样的内容,在Maryland讲得就很成功。这次应余教授的要求,还讲了一点样板戏的创作情况。

我在IowaCity没有什么事了。二十号要讲一次美国印象。二十四号要到衣阿华州的西北大学演讲一次,我想还是讲语言问题,——我对语言有自己的见解,语言的内容性、文化性、暗示性、流动性,别人都没有讲过。我在哈佛讲,有一个讲比较文学的女教授,说听了我的演讲可以想很多东西。

十一月十五日~十六日

文艺报副主编陈丹晨来了。昨天晚上华苓请丹晨,我带了二十个茶叶蛋去,在她家做了一个水煮牛肉。

我的讲话《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中报》要发表,明后天我要写出来(讲的时候连提纲都没有)。今天没有时间。《聊斋》已发表。王渝在电话里告诉我稿费请古华带来。

美国的天气很怪。到波士顿,夜里下了大雪。美国下雪,说下就下,不像国内要“酿雪”——憋几天。说停也就停了。下雪,很冷。刘年玲的丈夫说爱荷华要比波士顿低10℃,结果我到了爱荷华十分暖和,比我走时还暖,穿一件背心、夹克就行了。我到华苓家吃饭穿的是那件豆沙色的西服。不过昨天下了雨,夜里又冷了。

丹晨和老赵一会来吃饭,我得准备一下。

曾祺

十七日上午

松卿:

你要的莎士比亚全集买到了。一厚册。三十七个戏剧和诗都在内。旧书店有两种,一种$7.5,一种$4.5,我买到前一种,因为字体稍大,纸张也好。这种书可遇而不可求。香港买,也不一定便宜。这会对你有用的。同时又买了一本世界诗选,这是一本总集体的世界诗选,是分类选的,如田园诗、爱情诗……老赵说这本书很好。也是$7.5。文学辞典没有。老赵和我到旧书店的地下室看了半天,也没有。

今天下午,我们去参加“美国印象座谈会”。我讲了三个小事:林肯的鼻子是可以摸的;野鸭子是候鸟吗;夜光“马杆”。会后好几位女士都来摸我的鼻子(因为我说了谁的鼻子都可以摸,没有人的鼻子是神圣的)。聂华苓说:“你讲得真棒!最棒!”我每次座谈都是挺棒的。

刚才我下去(我们住八楼)去看有没有信。那位墨西哥作家(即欣赏我的眼睛和脸的)说我的讲话像果戈里的故事。他太文雅了,讲话没有我那样泼辣。——他所以说我的讲话像果戈里的故事,是因为果戈里写过一篇《鼻子》的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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