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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似乎斩之无尽,她的手臂也在流血,此时此刻,只有这点痛楚能提醒她置身何地。一刀,再一刀,刀刃深深嵌入对手身躯,还未来得及拔出,另一方位又有人攻来——泠琅弯腰捡起地上一截断臂,朝那狰狞扑来的僧人狠狠挥去!他轰然倒塌,而她自己也几乎力竭。每一次喘息都是痛苦,胸口有撕裂般的疼意。她把刀从尸体上拔出,站直了身体,想找寻顾掌门在何处,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某些能力。她的脑海在翻涌,感官蒙上一层阴翳,无法判断任何事物,耳边有个声音在不断痛问——为什么停手!快提起你的刀,继续挥砍那些可憎面孔,将他们斩灭!一万个声音在尖叫,无休无止,泠琅喉中涌出腥甜,她紧闭口齿,一点一点将它们全部咽回深处。连带着那些不甘恨意,通通逼回内心,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必须停手,必须遏止——铺天盖地的血腥中,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于清晨盛开的兰草,露水凝结,风也安静。在如此疯狂的时刻,像唯一的清明。有人从后面张开双臂,环抱住她沾满血的、颤抖不休的身体。缥缈海泠琅疑心自己眼睫上也覆上了鲜血,因为所见皆是一片深红。视野之中,有人在举起剑刃,有人正跌下高台,幢幢身影似恶鬼挣扎,天朗气清的盛夏山顶,在她眼中宛若地狱。血液在躁动沸腾,脑海中有声音不断怂恿,要她继续这场杀伐,质问她为何停下,怎么能停下。刀柄滚烫,知觉麻痹,她费力而艰难地喘息着,在这极端的幻象之中,却闻见一丝冷冽。有人拥住她,力道很轻。她看见一只手,白而干净,骨节修长。如同一段雪覆盖在污秽遍布之地,莹润光亮。清凉淡寂的香气萦绕,泠琅看着这点雪停在她鼻尖,它慢慢地靠近她沾满血污的脸颊。脑海中喧嚣不止的躁意忽然安静了一瞬,她听见耳边一声叹息,像微风吹过树叶般柔软。与此同时,手指触碰在脸上,意料之中的冰凉。灭顶般的狂躁受到抚慰,泠琅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了思绪,她竟然已经想到它的触感会是如何。不远处仍有血腥在上演,有人于一地残肢断臂中靠近,只为拂去她脸上沾染的杀戮痕迹。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如同咬住一截软冰,有液体渗出,芬芳微凉。耳边叹息声又起,有些温柔,又带着些怜惜。江琮在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泠琅没有回答,她像一只小兽忙于品尝鲜血,无暇分析猎物有什么反馈。猎物没有丝毫躲闪退却,甚至换了姿势,让她咬得更自在些。他感叹了句:“牙还挺尖。”泠琅闭上眼,她紧咬着他的手指深深呼吸。他很有耐心,没有催促,只放下了环住她腰的左臂,手腕翻转,往旁边漫不经心地反撩出一剑。重物扑地的声响传来,他刚刚好像解决了一个偷袭者。泠琅想起,她之前很想看他的左手剑,为此还做过梦。看来回忆的能力也正在缓慢复苏。再睁开之时,那覆盖住一切的深红终于退却,世界重现于眼前。日光依旧亮丽,山风卷过高台,染血的旗帜在招展,杀伐已至尾声。泠琅吐出他的手,她打量自己残破不堪的衣摆,试图松开刀柄,才发觉右手已经紧绷到僵硬,几乎无法屈伸。江琮退开一步,他注视她:“你知道你刚刚杀了多少人?”泠琅换用左手拎刀,她喉咙很哑:“二十个?”江琮说:“四十个。”泠琅瞥了眼他右手上的血痕,一排牙印深刻而醒目,像是某种动物的标记。她迟疑道:“山顶上所有和尚都没四十个。”江琮示意她看地上的尸体:“山门外的援兵已经攻上来了。”泠琅说:“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江琮看着她:“因为你在这里。”泠琅好像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她怔怔地说:“我刚刚非常难受。”脚边一具倒伏已久的僧人尸体忽地弹动,挣扎着往这边扑来。江琮一剑把他钉在地上,说:“我知道。”泠琅继续说:“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听觉,视觉都麻痹,也失去思考判断的能力——只是靠本能在挥刀。”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她总算觉得头脑清醒了。江琮拔出剑,甩落剑尖血珠,他凝视着她:“以前有过这样吗?”泠琅回望他:“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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