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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州日夜兼程,花了三日抵达大浮屠塔,随后奉旨前往第八层觐见。
他在第八层先遇到了程空。
二人神『色』如常寒暄,一个说“程先生气『色』比往日更好了。”一个说“罗睺罗王别来无恙?”,十分地客套有礼。
随后二人穿过回廊庭院,一道前往书房。
沈雁州便又问道:“出了何事?他……王上怎么突然召我回来?”
程空如实相告:“四日前,王上早朝之后,在王座整整坐了一日,直到夜里才回寝殿,就下旨将当初……全数召回来了。”
沈雁州低叹,其中滋味复杂难辨,“他终于想明白了?”
程空道:“……不知道。这几日王上除了上朝,便关在房中,谁也不见。”
沈雁州应了一声说自己知晓,不觉又苦笑道:“程先生什么都不隐瞒,也不怕触怒王上。”
程空道:“我虽然费解你二人何以纠缠到这等地步,却有一点笃定。当年你将他气成那样也毫发未伤,不过不痛不痒送去戍边。如今这困局,恐怕也只有罗睺罗王能破解了。”
沈雁州无言以对,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摩挲鼻翼侧面,面上镇定如常,心中实则愈发焦灼。
只恨不能早一瞬见到那人。
沈月檀书房中挂着覆盖整面墙的堪舆图,沈雁州入内时,见他手中提笔,却怔怔望着堪舆图发呆,笔尖一滴朱红墨水徐徐滴在信纸上。
沈雁州多年未曾见过沈月檀如此毫不防备的怔忡神『色』,一时间恍若重回旧梦。彼时二人既未曾远离故土,亦未尝过人情冷暖。
彼时沈月檀不足十岁,生得绵软娇小,又是被众星拱月一样呵护的千金之子,生怕受了一丝委屈。
纵使如此,也难免遇到不如意事。
那时青宗主夫『妇』忙于公务,早出晚归,时常数日不见踪影,所去之地又时常不安生,便不得不将二人留在栖阳宫中。沈雁州怕他寂寞,每日费尽心思带他玩乐。
有一日沈雁州在后山捉到了只兔子,兴冲冲拎了回来,也不等仆从通传便闯进厢房中。
便撞见沈月檀正趴在窗口,神『色』怔忡、满脸泪水。
那小孩哭得无声无息,抽抽噎噎的嗓音细小无措,生怕引来旁人注意。
沈雁州这才明白,平素里沈月檀跟着他嬉笑打闹,看似无忧无虑,实则不过是将思念父母、忧虑担心全藏了起来,拼命隐忍伪装的缘故。
他是青宗主的独子,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自幼便接受耳提面命,要以大局为重,要谨慎自持、不可任『性』妄为。
一旦风雨飘摇,外界动『荡』不安,就要愈加沉着冷静,以策万全。
沈月檀年幼,哪里听得懂这些?只唯独“不可令旁人担心”这一点,反倒牢牢记住了。
是以小小年纪,连哭一场也要偷偷『摸』『摸』,瞒着众多仆从。
旧事渺远,却仍是令沈雁州心头宛如被只手紧紧捏了下,隐隐又是抽痛、又是酸甜,恨不得这就将人抱在怀里,用尽甜言蜜语安抚疼爱,叫他眼中的脆弱『迷』茫,全融化成得其呵护的一世安然。
可惜沈月檀『性』子执拗,最恨示弱人前,如今被他撞了个正着,若是贸然行事,只怕惹得恼怒更甚,反倒弄巧成拙。
沈雁州只得忍住,咳嗽一声,走上前去,唤道:“王上,我回来了。”
沈月檀已回过神来,将手中朱笔一扔,神『色』恢复清冷,只道:“回来就好,坐。”
沈雁州肃容道:“王上御前,微臣不敢坐。只怕触怒王上,再被流放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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