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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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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有些意外，她不知姬梵为何忽然在这个深夜里，起了兴致要抚琴，要知道，姬梵在姬家一向谨小慎微，丝毫不敢逾距，出了府外，更为尤是，可今夜是为了什么，忽然要对月抚琴呢？但她瞧了瞧姬梵的神色，也没有另言，而是听令带人下去拿耳房中放置的琴了。

这随身带的琴并不如姬家放在屋子里的那把“夕照”名贵，但也是名器珍藏，姬梵指尖划过琴弦，曲声悠悠慢慢，在月色之下声声入耳，若鹤鸣啸月，如碧潭清波，时而泠泠若山泉，时而磬磬如峰鸣，一声声，一曲曲，如同拔弄人心中最凄郁的哀思，听得一旁的绿柳等人心脏紧揪，眼泛红光……

甚至有亭外守夜而来丫环轻轻呜咽一声，哀道：“娘子，别再弹了……当心伤着……”

旁边几个外屋丫环也湿红了眼。

绿柳心中大恸，她实在不知为何豆蔻年华的姬梵乐曲中有那么多让人害怕甚至恐惧的悲哀，那不是一个闺中贵女该有的情绪，甚至不该是一个才年方十四少女该弹出的曲声，她不知道姬梵心里在想些什么，但那琴声中让人撕心裂肺的痛苦，与一种名之为死寂般的绝望，绝对不该是她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主人该弹出的情感……

“孤影疏清月，风冷散残魂……姬娘子好悲的曲，好伤的音……”一声低啸打断了姬梵的琴曲，姬梵抬头看去，居然是身着白衣宽袍的王峙渊，绿柳一看来人，立时有些紧张起来，这个老色狼对自己主人意图不轨，人皆憎恶，如今独孤端岚夜游辉宴未归，十一又入姬府未归，她们这群弱女子碰上了这座府邸主人王峙渊，绝对是羊入虎口，凶险万分。

相比绿柳的慌乱忌惮，本该更加孱弱无助的姬梵相反没有那么失态，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定定神，望向了王峙渊的眸子，只见那双眸子里平静而有修，如同刚才那个在辉阁夜宴中舌战群儒，淡漠离世的王峙渊，而不是初始那个见到她眼神发光色欲薰心的王峙渊。

她说不出两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看到他那样的眼神，相比起绿柳，她最快镇定了下来。对方是主人，她如今坐落的客居，也是他的屋子，他若是来了，自己自然不该大声喝斥叫人滚，更何况，她还有求于他，姬霜病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是在他的身上……

想到姬霜，她顿时什么恐惧也没有了，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命绿柳侍茶于王峙渊，请王峙渊入座。绿柳大吃一惊，本想说什么，见得姬梵一反平日里温温弱弱的样子，眼神坚定地盯着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皆咽了下去，只得领命带着另一个丫环去茶室沏茶，留下红冷几个丫头随侍于姬梵身边。

王峙渊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喜形于色，他一副大家风范的样子，慢慢坐于姬梵的对角，姬梵出门前出于谨慎还是带上了丝巾围面，所以就算王峙渊有色胆，在朦胧的月色下，他也看不清她的脸庞，而他的目光在她绝色倾城的脸上一划而过，移向了别的地方——

“姬娘子心中有郁，心中有何事而苦？”

姬梵沉默了一下，轻声说：“王议郎自然清楚。”声音若黄莺呤谷，玲玉清鸣，让人于此深夜神色为之一震只觉心神皆泰……王峙渊怔了怔，半响道：“吾自会守诺。”

姬梵眸色微沉，接口道：“那就谢大人了。”

她此刻能让王峙渊松口，既是她鼓起最大勇气，用美人计来放手一博，也是她身为姬家女人，第一次使用了家族一直暗地培训的手段。

姬家女郎，从小用最顶级的药材食材器材，铸就天底下最完美，最让男人疯狂的绝色名姬，她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挑眉一出声，一个动作一声叹息，那都是经过姬家自古秘传，五国之中最顶级的大师嬷嬷自小培育调教，达到浑然天成，勾魂摄魄，引男人无法自拔的地步，而这种秘术，也是姬家女人一直赖以成为权利核心，让姬家一直屹立不倒的最重要手段。

前世的姬梵胆怯懦弱，似倾城容色为洪水猛兽，痛苦之源，所以从未使出过，但今生的姬梵，为了姬霜，为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放弃了坚持，依着独孤端岚的计划，向王峙渊发出了信号。

男人，通常是不容易开口拒绝女人的要求的，尤其是绝色佳人的请求。

王峙渊说完这话，便沉默了，良久才轻轻一叹，道：“尝闻浮生若梦天下绝，伤语三生，梦里回魂……却是未曾得亲耳聆听，不知可否有幸，在这个清月辉光之下，听姬姝弹奏一曲？”

姬梵有求于王峙渊，于是答应了。

琴声随着她的手指捻拔，缓缓与夜色下响声，琴声悠悠，拔起一片愁思涟漪……乱世残血，悲凄伤魂，在姬梵如玉的指尖下勾起听者之心一片悲凉，在场诸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奴隶，在这个波澜诡谲战火纷争的乱世，都命运飘零，浮尘逐世，谁都在这个战火随时可能延烧到自己身上，王权富贵年华生命皆朝不保夕的时代，感到死亡的恐惧与未来的命运的迷惘。

人皆醉生梦死，惶然萦生，听了姬梵琴中令人撕心裂肺的乱世悲鸣，与这浮华靡世相悖的醒醒诤音，皆不禁都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人皆有情，人皆有悲，姬梵琴声里的忧郁与乱世里的峥嵘，引起了所有倾听者的共鸣，所以，它才是那么的感人，所以，它才能让姬梵一曲成名，成了姬女三绝之一……

曲声慢慢滑入空冷高悬的月夜，声声沁人，如述如泣，渐渐，曲声缓停。

姬梵放下手指，转头看向一语不发的王峙渊，他的眼睛里有着微微浮动的神采，也有几许怅然，见她停了曲，点头道：“乱世浮鸣，一曲绝响，姬娘子此曲使人听之心焦，闻之悲盈……”

他站起身，昂然望着皓月当空的夜色，轻轻吟了一句：“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乱世纷争在于人心未净，儒世诤道，只会沽名钓誉，口里说君子道德，这经世千年，谁人为君子，哪里又成了善世，儒者没有教会这个世道仁善义美，只教会人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道，还动辄教条陈规，苛拘人性。儒愚实为世伦朽蠹，乱世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