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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忙解释道,
“这是科道官说过的话,朕一一都是记得,只是这轮船招商局主以‘官督商办’,此‘官’无品无级,亦无升迁,实非科考遴选之正身僚官。”
“再者,招商局之本金均由勋戚出资所设,河南巡抚说建造潞王府又余出了三十万两,朕也拨到这招商局中,勋戚们就替朕管招商局这一路的账目,江南五府其他的税收、白粮同他们都不相干。”
朱翊钧自觉已将话说到了十二分得明白,又有李鸿章的历史经验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该将此事办砸,
“如今官商情谊不相联属,朕以为,公廉明干之员不必处以官位,绳以官法,只要能做到有言必信,有利必让,使民商晓然朝廷必不欺于他,则大事可成也。”
申时行还是有些不放心,
“臣唯恐商人办事不能经久,这漕米国储,官帑拨借,样样须得由户部经手,万一事权相错……”
朱翊钧笑道,
“朕不是没想过全责官办,可既是肆厘之才,则无不为利所获,物必见腐而虫生,唯有官少隔膜,商少自私,则虽存在一利己之心,而官商兼得其善也。”
申时行却道,
“官有权而民无权,官有势而民无势,以无权者而与有权者竞,则有权者必胜,以无势者而与有势者争,则无势者必失。”
“皇上虽有‘官督商办’之说,可天下诸事,无事不由官总其成,官有权,商无权,势不致本集自商,利散于官不止。”
“臣自愚见,倘或商局得利,则其利必先致官而后达民,倘或商局生害,则其害必先致民而后达官,如此则究之经理归官,利又无几,于商情终形隔膜,如何不会物腐虫生?”
其实申时行说的道理朱翊钧都懂,也无法否认。
国情就是这样一种国情,即使朱翊钧当了皇帝,也没办法突然就把中国两千多年以来形成的国情给全部扭转过来。
朱翊钧要有这样的本事,他在现代也不会只是一个区区历史研究生了。
朱翊钧的想法是先通过勋戚名义上实行“官督商办”,然后等那批民间海商壮成了声势,形成了像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海商们由利益驱动,自行在海外开拓殖民地的局面,再自然将轮船招商局从“国有”变为“私有”。
这个想法当然是断断不能提前就跟大臣们说明的。
晚明的风气再如何开放,毕竟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时代,“将国有产业私有归商”这个念头实在太惊悚了。
何况这个念头若是出自自己这个万岁天子口中,惊悚的效果怕是也要被相应地放大一万倍。
因此朱翊钧并不同申时行解释自己的实际想法,一是因为挑战古人心理底线的时机还不成熟,二是申时行现在还有许多用处,
“先生所言甚是,既如此,朕便在任命勋戚之余,将这轮船招商局拨由内阁名下统领,永年伯同定国公若有不周到的,先生自可与他们商议。”
申时行见皇帝只提及王伟和徐文壁,全然不说郑国泰如何,于是道,
“勋戚贵重,皇上迟迟不立储君,臣……”
朱翊钧挥手打断道,
“先生位至今日,已是一品六年考满,朕赐先生内大红织金斗牛一表里,再加左柱国,仍兼支尚书俸,给与应得诰命,赐宴礼部,如此上比三公,下兼五品,又何须惧以勋戚之重?”
历史上申时行在万历十六年确实就获得了这般殊荣,朱翊钧既不多给也不少给,只是他料想这回申时行大约不会在皇帝下旨之后,再三次呈疏推辞封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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