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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绍眼角微跳,原本将信将疑,但昨夜成王府遭邪祟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玉儿极有主心骨,若非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会无缘无故延请青云观的道士上门。他人虽不在长安,但对京城之事一一知悉,只知清虚子道长近来不在长安,没想到此事竟惹来了蔺承佑。
他胸口乱极,面上却平静如水:“昨夜仰仗世子和几位道长相护,玉儿侥幸整夜无虞,滕某感激不尽。若那尸邪真在打玉儿的主意,今晚会不会再来滋扰?”
滕玉意往外看了看,窗前春物方盛,倏忽已近晌午了,蔺承佑这厮夸口说保她平安,可是到现在还不见动静,要是仍无对策,今晚怕是又会惊吓一场。
绝圣和弃智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尸邪通常晚间出来作祟,师兄早上回了府,此时大约在与东明观的五位道长想法子,倘或能找到当年东阳子布阵的残迹就好了,有现成的阵法参照,师兄不用做太多改动,就怕找不到,那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滕绍大约也知道蔺承佑禀性乖张,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世子在清虚子道长座下受教多年,行事自己有他的章法,既让我等安心等候消息,那就依言行事。”
眼看不早了,滕绍吩咐程伯安排午膳,厨司知道两位道长是小姐的贵客,自是费心打点,等到饭菜上桌,满桌的甘脆肥侬,绝圣和弃智红着脸被请入上座,滕绍亲自作陪。
膳毕,滕玉意同表姐去绝圣弃智所在的小院说话,程伯却来找她:“娘子,老爷请你到书房去。”
滕玉意心知阿爷定有许多话要盘问她,拿捏好如何应答,回房取了那卷画轴,随程伯去了书房。
进门就看到滕绍站在香柏木多宝阁前,背影一动不动,似已陷入了沉思。
滕玉意心口猛跳,上回她因为一场大梦想起许多前世细节,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到父亲的书房找寻那沓南诏国的书信。
父亲一回府就检视多宝阁上头的山水屏风,莫非察觉了撬动过的痕迹。
幸而滕绍视线未在那山屏风上多停留,很快便转过身来:“你坐,阿爷有话问你。”
滕玉意松口气,依言到矮榻前跽坐下来。
滕绍掀袍在对桌坐下:“段府的事无需再理会,阿爷回了长安,余下的都交给阿爷来应对。”
滕玉意点点头,如愿退了亲,又出了一口恶气,她现在满意得很,早对段家一干人等提不起兴趣了。
滕绍迟疑了一下,又道:“孩子,往后再遇到不顺心之事自管告诉阿爷,阿爷帮你拿主意。”
滕玉意没吭声,一双黑眸静若幽潭。
滕绍望着这双跟亡妻极为相似的眼睛,心里牵痛了一下,不动声色饮了口茶,状似闲聊道:“近日外地百官进京述职,阿爷一位叫李光远的旧部多半会调任长安,他的女儿名叫李淮固,小时候常跟你一处玩的,你还记不记得她?”
滕玉意眼皮一跳,本来对这个人没甚印象了,但前阵子那场大梦让她想起好些事,记得前世在大隐寺那回,李淮固和她的仆人设局让蔺承佑误以为是他的救命恩人,被识破后,蔺承佑令其改名为李淮三。
滕绍看女儿面露思索,只当女儿已经忘了儿时玩伴了,又道:“往后李家也来长安了,你要是无事,可以常邀她到府中来玩,阿爷听说你昨日去参加诗会,心里很高兴,你初来长安,正该多与闺阁的小娘子多往来,你阿娘当年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喜欢吟诗酬酢。”
滕玉意本来表情平静,听到这话眼里终于起了微澜,把脸转向一旁,目光倔强又冷淡。
滕绍看着女儿犹带着三分稚气的侧脸,舌根有些发苦:“阿爷知道,这些年阿爷有许多未尽之责,把最得力的程安和端福留在你身边,无非是怕你受委屈。退亲这件事你没做错,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如果不得不使些腌臜手段,那也该由阿爷来筹谋。你阿娘爱你若宝,当年亲自教你启蒙,是希望你将来良知良能,而不是把智谋用在——”
滕玉意眸中燃起两小簇火苗,飞快在托盘上写道:女儿身子不适,敢问阿爷教训完了吗?若是教训完了,女儿要回院歇息了。
滕绍目光复杂,每回都是如此,只要提到亡妻,女儿的身上势必如刺猬一般竖起根根尖刺。
他沉着脸道:“阿爷不是责怪你,这事换作是阿爷,绝不会让段宁远好过。阿爷是怕你走了歧途,把好好的心性养歪了。”
滕玉意哼了声:我心性正得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段宁远都羞辱到我头上了,还指望我饮恨吞声吗?
滕绍眯了眯眼,不知从何时起,父女两个总是没法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哪怕他有心缓和父女之间的那份冷疏,有心与女儿说几句体己话,最终也会因玉儿的抗拒,闹得不欢而散,他心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沉默打量女儿许久,涩然道:“是,这些不怪你,说来都是阿爷的错,你初刚及笄,心境本该宽闲些,但不知从何时起,你开始事事都自己拿主意,要是阿爷照管周到,你又怎会如此?外头这些风霜雪剑,本该由阿爷来替你遮挡。”
滕玉意愣了愣,想起上一世阿爷死后那双不甘心闭上的眼睛,鼻根莫名发酸,身上那暗自竖起的坚锐鳞甲又慢慢软化下来。
滕绍略有所觉,改而问道:“程安说你那日在那家叫彩凤楼的妓馆逗留整晚,这又是何故。”
滕玉意把小涯剑搁到桌面上:为了它。
接下来她花了大半个时辰,把始末缘由写给父亲看。
滕绍带兵多年不知见过多少异事,听到女儿的遭遇仍觉惊愕,他拿起小涯剑,用指腹轻轻拂过剑锋,只见青色翡翠身,通体碧莹,迎光一照,连细丝般的纹路都无。
“剑是好剑,只是来历不详。”
滕玉意:东明观的道长说此剑的来历,当年青莲尊者找不到趁手的法器,临时用手中玉笏制成,上回在竹林中遇邪,多亏了这把剑才能救下表姐,昨晚在成王府,尸邪似乎也颇忌惮这法器,而且它认主,换别人使唤就没灵力了。
滕绍沉吟不语,这种认主的上古神器他亲眼见过,成王蔺效那把赤霄剑便是。
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在一众孙辈中最喜欢蔺效,临终前特地将此剑赐给孙儿,成王自得赤霄后便日日携带,换旁人根本无法拔剑出鞘。
滕绍试着拔了拔女儿的小剑。剑倒是□□了,但或许是错觉,方才环绕剑身的那种温润光芒,顷刻间就黯淡了几分,把其交还给女儿,被女儿一抚,小剑重现其光。若非亲眼所见,就算有人将此事告诉他,他也只当是齐东野语,究竟为何找上了女儿,一把不请自来的上古神器,也不知是吉是凶。
“所以你就是那晚在彩凤楼遇到了尸邪?还因此跟青云观的道士相熟了?”
靠,谁说他是性冷淡的?分明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禽兽!不,这家伙根本就是性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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