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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一声冷笑:“来呀,将那十车红烛全数买下。”
紫鸢不知石崇用意,忙问:“买此红烛……何用?”
石崇不屑一顾地:“大铜镬当配大红烛,红烛可作薪柴烧了,以赈饥民。”
“以烛代薪?”紫鸢又惊又喜。她忙叫贲礼用高价买了这十余车红烛,当即摆放镬底,燃将起来。
这下好看:那些红烛或是描龙画凤,或是大红喜字,或是麒麟送子,本来就十分美观,这时在那铜镬底一并燃起,整个粥棚如逢特大喜事般,顿时饥民们又涌了过来。
此事传开,大家都说石崇家比王恺家富得多。
王恺当然是输得心有不甘,他琢磨了老半天,突然想得一个妙招。此时已是初冬,洛阳城寒风凛冽,王恺竟让人在他家粥棚前的大路两旁,夹道四百丈,用紫丝编成屏障。饥民们要上王恺家粥棚讨粥,便可经过这四百丈紫丝屏障,避去风寒。所谓“紫丝”,并非蚕丝,而是用麻绒细纺,漂染时用红铁粉辅以蓝靛而成,色紫而微暗,虽不太值钱,但挂成洋洋四百丈夹道屏障,真可谓别出心裁,把整个洛阳城轰动了。
石崇成心压倒王恺,当然不会认输。他用比紫丝贵重得多的彩缎,铺设了五百丈屏障。彩缎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缎者,蚕丝织就也,它厚实保暖,正面光滑柔软,色泽艳丽,印上五彩斑烂的图案,煞是豪华高贵,富人们喜欢用作缝制冬外套的面料。相比之下,王恺的紫丝屏障便显得太小儿科了。
这一招,王恺气得干瞪眼,石崇得意洋洋、乐不可支。
不过看官,救济救济,只是富人对穷人施以实惠,以解燃眉之急。你看,石王两家借救济来相互斗富,粥棚显摆得再豪华,再精美,镬中稀粥还是那么稀,那么淡而无味,肉末也不见一星半点,甚至有点发霉的味道散发出来。这里哪像是布施穷人的慈善之地?分明是王公大臣们显奢斗富、显摆炫耀财富的角力场所。
此时安阳乡侯府已全部翻新完毕。你道那安阳乡侯府装修得如何?除了皇宫,最是富丽堂皇的要数这里了。此事紫鸢功劳最大,她亲自登场与王恺斗富,名噪一时,自然就提高了她在府中的地位,连贾自环也不得不敬她三分。于是,府中装修事宜便由紫鸢说了算,此女也极有心计,她居然堂而皇之也登门拜访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内眷,参观她们家中装饰,便设计出比任何一家王公大臣更显奢华的装修方案,并亲自督阵完工。
有一次,散骑常侍刘实登门拜访,石崇设宴招待。他将贾自环冷落一边,却让缪兰作陪。席间,百味珍馐自是不说,那“百花酒”是用百种花蕊晾干浸泡上好高粱酒,然后用天山雪莲绕酒坛埋藏地下三五年,方开坛饮之。此酒清香扑鼻,甘醇如冰露,可饮数斤不醉。缪兰频频敬酒,刘实虽然只敢偶尔对眼前这位绝色女子瞟上一两眼,那勾魂的眉儿、那迷人的秋波、那挑逗的鼻梁、那绝杀的小嘴儿……刘实的心狂跳不已,早就未饮先醉了。几大杯“百花酒”下肚,加上长时间急促的心跳,于是便内急,想借厕所一用。刘实沿婢女所指引,走到厕所门外,见门内有绛纱大床,茵褥甚丽,竟还有两位婢女持香囊在门内侍立。更糟糕的是,那紫鸢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此时经过,走到刘实面前。
紫鸢嫣然一笑,如玉藕般的嫩手儿勾搭在刘实肩上:“小哥哥欲何往呀?”
这仙女般的一笑,这勾魂的一搭肩,刘实以为误入石崇内室,已惊吓得尿到了裤子里,急忙捂着裤裆退了出来。
缪兰一见,羞红了脸,扭头过一边去。
石崇甚觉稀奇,问道:“刘兄,何故捂着裤裆?”
“我、我走错路径,误入石兄内房了。”
“那就是我家厕所。唉,如此简陋之所,何能与内房相提并论?”说罢叫两侍女再次陪同刘实入厕。那两侍女自是心细,先让刘实更换衣裤,用“厕枣”塞鼻,以防异味;出恭罢又是香汤沐浴,沐浴毕还要躺在纱床上,自有侍厕婢女用“甲煎粉”、沉香汁之类的香料为刘大人喷撒全身,这才换上新衣,由引导婢女簇拥着重新入席。
着实爽神了一番的刘实惊叹道:“世间竟有此厕耳!茵褥香囊,纱床美女,吾得长居此厕,亦不枉此生也!”
话分两头。绿珠那天晚上转辗反侧,一夜未眠。潘岳夫妻的恩爱和专情打动了她,她不得不回过头来认真审视自己与石崇的情感纠葛。是的,自己并非石崇情感上的唯一,可石崇却是自己的唯一呀!从双角镇对他的一见钟情,从绿萝村与他重逢时内心的狂跳,从小木楼窗前送给他那刻骨铭心的“唇亲”,从浸透了双双情感的《昭君词》,到聚芳楼暴风骤雨般的喷发,已经交出了一份真实的情感答卷:自己这一生,哪怕是眨眼的瞬间;自己这一身,哪怕是汗毛管儿透出的气息,都充盈着对他的爱恋,都是自家生命对他的唯一依附。为了这个“唯一”,她要回到他身边。
小秋知道错了,但错不在她,本来她以为这是一次生命的嘱托,是一次真爱的传递,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位绝代佳人早已情有所寄,爱有所托;她更不知道眼前这位绝代佳人从情感到生命,几乎什么都已由不得她自己支配了。所以当绿珠向她辞行时,她只有默然,只有恋恋不舍地为“朱妹妹”拾掇行装。
出于安全考虑,潘岳要“朱妹妹”仍旧是女扮男妆。于是小秋便认真地为绿珠描绘那即将抛头露面的“妆头”:眉毛得加浓加粗,脸儿上的粉底也浓重粗犷了不少,那多事的潘岳,竟然建议在绿珠唇周涂上淡淡的青黛,乍一看,真以为是快要露头的胡须!这打扮真是有点不伦不类了,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忍俊不禁。
车驾很快将绿珠送到了洛阳城外。数百丈紫纱彩缎屏障,让绿珠看得眼花缭乱。她在车上听到不少衣不蔽体的饥民说着什么“石府与王府布施”之类的话题,她便下了车,沿着屏障细细观看起来:这些屏障挂得早有些时日了,可明明不少饥民衣不蔽体,为何却挂着这么多的彩缎,不扯给饥民去缝制御寒的衣衫呢?她打听到彩缎屏障是石崇府上的,于是便大胆地扯下一片彩缎,递给身边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老伯伯,这些彩缎挂着也是挡风,穿着也是挡风,你就拿去缝件衣裳,挡挡风寒吧。”
“不可,不可。”老者连忙推辞,“石府之物,谁人敢动。”
“老伯伯,我便是石府之人,你就拿着吧。”
这老者闻说是石府之人相赠,粥也不去打了,拿着那块彩缎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石少爷,小哥哥,你真是好人哪。”其他饥民见状,误认为绿珠是石家少爷,拥了上来,都想让“石少爷”分给自己一块彩缎。
“乡亲们,家中缺少衣料缝寒衣的,都请自己扯彩缎吧。”
此言一出,饥民们纷纷扯下彩缎,带回家中。不到两个时辰,五百丈彩缎就被扯走了大半。
王恺家的紫丝太薄,无人去扯。
正在粥棚布施的紫鸢和贲礼听说此事,气得暴跳如雷,连忙带领十几个家丁,驱散了抢彩缎的人们。贲礼追问为首者是谁人,有人便说是石家大少爷应允的。
贲礼听得一头雾水:“石府何来的大少爷?”
“不要难为他们,彩缎是我让他们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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