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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未满三朝已食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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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未满三朝已食牛

女人伸出如花似玉的舌头舔舔嘴角，像给男人以暗示，又牵他手前行。她还真是带他去吃东西的。不是智能，也不是情感，而是吃喝，把人和算法区分开来。他们爬至火葬场，在食堂大吃一通，像是出征前的犒劳。杨伟饿坏了。万古教授除了灌他酒，没有给他吃任何东西。平时在病房也吃不饱。现在，在女人鼓励下，他狼吞虎咽，才像是暂时忘了烦恼。

饱食后，眼前又出现焚尸炉中焦黑绚丽的人体。他不禁想问女人有关神奇病人的细节。他觉得爱因斯坦跟那个养猪老头儿对不上号。但看到她香喷喷大口吃东西的样子，担心被她视作不懂事，他就不吱声了。

这时许多医生和病人拥了进来。食堂中响起蝗虫过境般的咀嚼声。杨伟看到疳唑在人群中逡巡，好像检阅世界末日前的美景。他又想找疳唑玩耍，去看精焰鬼。但紫液忽然把一只大虾从杨伟嘴边夺走，掷于地上，警觉地说：“咱们走吧，不在这里吃了。这些病人，痛得厉害，却根本不操心自己的病情，他们只做出一副吃完后就想被烧掉的样子。他们中可能混入了敌人的间谍……”

他们就离开食堂，到别的地方接着吃。紫液带杨伟去了一些豪华食府，让他增长见识。都是医生们私下经营的，供应院长和主任级别的食客。才知道医院其实是建立在舌尖上的。但浪费也的确惊人，虽然许多病人饿死，食物却总也吃不完。并不是说，送到万古教授那儿的，才是唯一丰盛的。总体上讲，医生比病人吃得好。杨伟记起，驱魔大会上有个人讲，医院船就是被吃垮的。

但紫液告诉杨伟，他们两个吃，跟其他医生和病人吃，性质上有天壤之别。为了打赢战争，必须品尝美味，吃东西也是任务。她说：“这才能激发对生命的热爱。作为人工合成人，我更清楚人生苦短。”女人少年老成的脸庞上，焕发出朝露般的童贞。杨伟又一次心动。这超越了《狸猩龙美丽记》的图示。

杨伟与紫液一起吃，甚至感到自己变年轻了。这令他害怕。他忍不住又偷偷打量她，见女人也不肥胖，也不消瘦，吃相如同健硕的母豹。这让他纠结。为什么人工合成人要做成这样？真的代表了她原来的模版吗？难道只是为了陪伴他和启发他？她来到人世，就仅仅做这一件事？他觉得还少了点儿什么。杨伟从紫液娇艳欲滴的躯体上，觉出不可测度的危险。但他已离不开她。有一刻，他担心她忽然变态，加害于他，却被她身上某种东西吸引。他想，连神奇病人都怀上孕了……

他们一直在动物般吃。晚上，杨伟又跟紫液去消夜。女人还点了鸡尾酒。数巡后，她看上去更轻松更灿美。这才是真正的青春放光华，在此时的医院船上堪称人间奇迹。食客均向他们投来嫉妒的目光。

紫液说，她生下来就爱吃，食量极大，就是一头牛，也能一顿吃掉。她细数奥妙。原来，食物即药物，食疗即药疗。看上去这是盟军的软肋。敌人利用生物工程，把自己改造成少吃少喝甚至不吃不喝的士兵。盟军也能做到，却与传统有悖。盟军信奉人道主义，认定与武器相比，人才是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因此首先要让人活得像人，大吃大喝便为必须。连各种罐头食品都备齐了。在危险如斯的战场上，也饲养了藻人，圈起海上农场，目的就是一尽口腹之欢。

紫液说：“在生命的旧式定义暂时没被推翻之前，我们还要靠吃东西来证明自己活着，这就跟假装数学规律还在支配世界运行一样。传统的说法是，有机体不断产生熵，或者说增加正熵，并逐渐趋近于最大熵的危险状态。不待敌人打死，自己就得死，这是最无趣的。要活着给敌人看，唯一办法就是从环境里不停汲取负熵。显然这要靠吃、喝、呼吸，也就是老话说的新陈代谢。这样搞不是为了交换能量，而是为了增加有序。老师你明白吗？就好比火葬场的火也是生命，它是靠吃死人为生的。我们的战友薛定谔说过，生命以负熵为生。这个理论不知何时就会被推翻，或者根本就没存在过。但至少目前大家还信着它吧。我们毕竟身处旧世界。”

杨伟附和：“旧世界？不是新区吗？看了食堂，感到尽管是在毁灭前夕，却也一派盛世繁华啊。”

紫液冷笑：“没办法。不仅仅是有面子。胡吃海喝，过量摄入，自然会得上病；而病患一多，医院就有了把自己做强做大的本钱，这正为治愈疾病提供了保障。这便是唯药辩证法。我不能说它不好。建立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吃吃吃喝喝喝！能吃喝就证明活着，也就是有疗效了，说明没有向魔鬼投降。这正是胜利之本呀。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竟然想要改造食堂，这是给敌人帮忙。”

杨伟想，这从计算机上复活的女人真是个超级吃货啊。或许是继承了模本特征。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哪怕敌人的细菌榴弹在体内爆炸，四肢和内脏都融化了，只剩下一张嘴，也要大快朵颐。这增添了他对她的好感和信任。

这时来了通知，催促杨伟回到驱魔大会会场。他只好去。路上游手好闲的医生见到杨伟，都主动打招呼。杨伟想，他们大概知道，他上过直升机了。但他们的笑容背后藏有他意。杨伟被一群医生拉住。他们邀他打海上高尔夫。杨伟就逃掉了，无意中来到医生宿舍。他颇难为情。好在紫液陪来了。现在，她还不允许他单独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