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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阵,卢丽心放下手,仰头呼出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他,“好,不说这个了。”
到地铁站去,还得走二十来分钟。他们手拉着手,走得很慢。走了四五分钟,绕到了学校的侧门边,傅恒略一迟疑,走了进去。卢丽心没问一声,也跟了进去。校门口的保安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如果我们探头探脑的,肯定会被拦下,只要装得若无其事,谁也不会来问什么。”傅恒说着,指了指草坪上一座小型的雕塑——两个抽象的涂成靛蓝色的苗条女子拉着手仰望星空。“读研的时候,好多次喝完酒,我和一班哥们常到这雕塑前坐坐。有一次,一个哥们儿过生日,趁着酒劲,还搭讪过一个韩国女孩儿。”
“你不也一样?还记得三年前吧,你用那么笨的方法和我搭讪……”卢丽心笑着。
“是够笨的……”傅恒自嘲地笑笑。
离开雕塑,拐上了一条小路,路边有几丛石榴树,都开着花,有黄的,红的,单瓣的,重瓣的。傅恒给卢丽心摘了一朵红色重瓣的。
“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石榴花。”卢丽心又惊又喜。
“我老家后院就有一棵将近三层楼高的石榴树。南方热得快,石榴树春天就开花。整个春天,我和弟弟常在树下捡石榴花玩,感觉石榴花像小小的炮仗……”
“有那么高的石榴树?”卢丽心拉开挎包的拉链,把两朵石榴花放进包里。“小时候,我爸种了一棵石榴树,是种在花盆里的,一到冬天,就得搬进屋。一年能结十多个石榴,我们就很高兴了。”
傅恒带着卢丽心拐来拐去,拐进了一个小小的园子,园子里有个小小的湖,湖边有个小小的凉亭。通往凉亭的路完全被两侧的石榴树枝遮没了。他们挡开树枝,走到了凉亭中。水汽扑面而来。傅恒面朝着水,在暗红色的木椅上坐下。卢丽心在他右边坐下,他往左边挪了挪,她也往左边挪了挪。
窄窄的湖面亮一块儿暗一块儿。暗的是树影,湖边围了一圈矮矮的云南黄馨,草地上还有柳树、香樟。树影使得湖水缄默、深沉,仿佛藏着什么秘密。在秘密表层,点缀着一片片塑料般的荷叶。总是三五片聚在一起,可见是新种的,还没生发开。傅恒不记得读书时这湖里有荷花,但他莫名地撒了谎:“这儿漂亮吧?你想象一下,过上一阵子,荷花开了,晚上坐这儿乘凉多好。”
“我都没怎么见过荷叶,我是个小北方……”卢丽心眼睛亮亮的,微笑着。
傅恒笑了一下,“小北方”是傅恒给卢丽心起的绰号。“我老家那儿荷花就多了,村子外面有大片荷花田……”他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我上初中了才在公园里见过荷花……”卢丽心叹息。
有东西接连从湖面掠过,如同两只黑眼睛,迅疾得来不及朝湖面投下目光。
“蝙蝠!”傅恒喊。
“啊!看见了……”卢丽心轻喊。她和傅恒说过,她从未见过蝙蝠。“可它什么样啊,看不清。它会咬人吗?”
“不会啊,我小时候有一次牙疼,睡在麦堆边,发现了一个黑黑的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和它玩儿了老半天,牙疼都忘了。后来,它忽地飞了,才知道是蝙蝠。”
“你还敢和它玩?!”
“就软软的毛茸茸的,没什么。”他心里生出一丝烦恶的情绪。没什么意思。
对面湖边,一大排云南黄馨宛如一个个蓬松的大脑袋,中间有个空隙正对着他们,路灯的光刚好打在那儿,愈发衬得两侧的云南黄馨黑黢黢的。一只花猫走过来,卧在空隙处,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只花猫,嗅了嗅先前那只花猫,然后,并排卧在一起。
“听起来挺有趣,但我还是害怕……小动物我最喜欢猫,小时候养得最多的也是猫。”
“是么?小时候,我养得最多的是兔子。”
刹那,一只硕大的灰兔大睁着被怒火烧红的眼睛,从遥远的记忆中飞奔至傅恒眼前。
“你都没怎么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儿。”她叹了口气。
“你也没跟我说过。”
“现在说还来得及吗?我以为你不会想听……”
“那你想听我说吗?”他盯着她的脸。她的脸即便隐藏在夜色里,仍然是熟悉的。一瞬间,他仿佛到了许久以后。许久以后,他将会不断回想起这张脸。太阳下的、月色里的、灯光下的、夜色里的这张脸。每一次回想,都会让他心疼和惋惜。
“我以为你不会想听我说,所以我从没说过。”
“你总是想当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语气生硬了,找补说,“那你现在跟我说说。”
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抿了嘴唇一下,又抿了嘴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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