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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瑗见裴钊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有些嗔怪地笑道:“你想得美,你以为只要你想听我就会给你唱啊?”
裴钊怔了怔,复又含笑道:“那是自然,咱们成亲那一日行了两次仪典,今生来生你便都是我的妻,做夫君的想听娘子唱一支曲子,娘子当然会答应。”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些无赖,苏瑗忍不住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裴钊的脚步顿了顿,低声道:“阿瑗,别闹。”
苏瑗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松开了口,只是忍不住笑起来,裴钊站在原地勉强定了定神,问:“你笑甚么?”
“我想到那天,咱们竟然成了两次婚,换了两次衣裳,就觉得有点儿滑稽。”她紧紧地搂住裴钊的脖子:“可是我很高兴。咱们这辈子就算是把来生的婚礼给办过了,所以来生我还是会嫁给你,你说对不对?”
裴钊含笑“嗯”了一声,苏瑗又有些苦恼:“可是我听端娘说一个人会有好多好多次轮回,来生的堂拜过了,那以后呢?”
裴钊便笑她:“阿瑗,难道咱们果真只拜两次堂么?到了来生,你还是我的妻,那时拜堂就当做是为下一世,就这样循环往复,咱们自然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唔。这番话说得忒有道理了!苏瑗十分欢喜,却还是口是心非道:“你想得美,那要是今后的某一世里,我不想嫁给你了呢?”
“那我就天天去缠着你。”裴钊笑道:“我的阿瑗最是心软,倘若真有那样的时候,我就像阿铭一样日日撒娇耍赖,总要逼得你心烦意乱从了我。”
她不满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我才没那么傻呢!要是心烦意乱了,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我就去找你,一直找,总有一天会找到你。”
以前那些厚厚的史书上总说,但凡是个有能耐的大英雄大豪杰,即便再世投胎为人,也还会有与从前一样的心志,裴钊当然也是一样啦,想到他以后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找到自己,她就觉得无限欢喜:“好啦,我不会藏起来的,我会乖乖地等着你来找我,不过你可要快一点,我很不喜欢等人的!”
裴钊心中酸楚,却还是笑着答应了一声,她便高高兴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叹息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多笑笑,我希望到了来生,还能见到一个开开心心的你。”
月色像是一汪最清澈的水,将脚下的石子路铺得满满的,她很喜欢看花,所以掖庭在道路两旁种满了各色花卉,蔷薇、六月雪、棠梨、海棠......夜里点了宫灯,将这些花照得朦朦胧胧,那影子却投在地上,一瓣一瓣,一朵一朵,开得分明而繁华,好像一直要开到她心里去。
或许是她有些困了,所以神志模糊,又或许是他的声音也沾染了月色,变得忽远忽近。可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裴钊说了一句:
“我答应你。”
那一日过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他们每天一起上朝,一起在书房里各看各的东西,有时会四处去走一走,或是到百花洲划船,或是到琼山看花,或是去金鳞池喂鱼。若是裴铭回来了,便三个人一起下下棋打打双陆,偶尔也出宫去逛一逛。裴钊怕她无聊,总是想着法子哄她开心,甚至还带着她去上林苑走了走,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拉开一张弓,只听得“嗖”的一声,那支箭矢已经牢牢地扎在靶心,旁边的小黄门十分机灵,当下便高声道:
“皇后娘娘正中靶心,大胜魁元!”
宫里人人都晓得,只要哄得她高兴,裴钊就会龙颜大悦,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将世上最动听的好话都说了个遍。裴铮在她面前向来不说违心话,却也乐呵呵地打趣几句,就连阿铭和云珊,都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起哄。所有人都想法子哄她开心,所有人都希望看见她笑,她便每一日都笑吟吟的,就好像这天下间再也没有甚么事情能教她为难似的。
每一日的笑都是真心的,可每一日的恐惧也是真心的。如今的时光实在太过美好,却偏偏像是偷来的,教人好生忐忑。苏瑗最害怕的便是每个临睡的夜晚,她实在是担心,倘若这一觉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那该怎么办?她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和裴钊做,她还有许多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情话想要告诉他。她不敢睡熟,可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每一次醒来之后,她都会劫后余生一般狠狠掐自己一下,确认这并不是一场幻境,可短暂的欢喜过后又是锥心刺骨的担忧。
今日过去了,那明日,后日,之后的许许多多个日夜呢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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