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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二十博弈（第1页）

“叮——”剑锋相撞，发出尖锐的脆响。

薛峥趁机骨碌到一旁，总算是虎口脱险，半瘫半坐地喘着粗气。而那撞偏了惊雨剑锋的利器，又如回旋镖一般转到它主人手中。那抹纤长单薄却铿锵凌傲的身影，逆着光落在薛峥激红的眼眸里，缓和了他满目的愤恨与惊怒。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捡起了陆离剑，重新挑起了剑招，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仇视李舟瑔的目光格外坚决。

原本激烈的“蝗虫”车轮战，再一次因为惊雨剑被袭击而中断，叶棠音和钟朔得以喘歇片刻。即便再强的高手，也不过区区凡俗之躯，经不起无间断无休止且不要命的进攻。钟朔吹箫吹得嘴唇干裂，叶棠音也打得手臂微酸，索性扔了早已经燃尽的烧火棍，盯着李舟瑔的眼神却越发警觉而忌惮。

“当家的！”缄言突然指着远处的天际，却见浓烟冲上了云霄。“外面也打起来了！”

众人闻言望去，那冒黑烟的方向正指着薛府的大门。钟忆瓷懵头懵脑地问道：“谁打起来了？”

没人回答。

这时却见李舟瑔微微晃了晃剑尖，虚目盯着那横插一杠的利器，似笑非笑地挑眉道：“瞧瞧！谁来了！这不是嫉恶如仇的小嫣儿吗！”

“李舟瑔！你还敢露面！”陆皊嫣紧握佩剑若水，对李舟瑔怒目而视道：“我今日定要杀你，为温穆师弟报仇！”

“随意啊！”李舟瑔张开双臂，满不在意地笑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们……”

“姑……姑外祖母……”薛峥刚张嘴喊了一声人，下一刻却又紧紧抿唇，神色复杂地望着陆皊嫣。薛荀岐那早逝的原配薛陆氏，按辈分算是陆皊嫣的侄女，尽管陆皊嫣比薛峥还小几岁。可在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之后，这一声本就难为情的姑姥姥，薛峥现在就更叫不出口了。

陆皊嫣收到消息赶来时，薛家已是这般惨烈情况，却没听到薛荀岐和荼蘼长老的那段恩怨情仇陈年纠葛。何况她本就年纪轻轻，自然也不清楚那些被刻意埋葬的秘密往事，此刻还只当薛峥碍于辈分关系而难为情，更有些不解，她是钟朔的同门师妹，薛峥又是钟朔的莫逆挚友，俩人本就认识，以往见了面也不会刻意强调那套没什么用的亲戚辈分，而是就着钟朔这层关系论亲疏，今天薛峥突然蹦出一句姑外祖母，着实喊得陆皊嫣一愣。

愣的人不止陆皊嫣自己，钟朔听见发小这声姑外祖母，顿时觉得自己长辈了，但转念一想又好像降辈了……

陆皊嫣显然是匆匆赶到，方才那些墙根她是一句没听见。而李舟瑔分明是埋伏在薛家许久，就潜藏在附近听墙根，但叶棠音等人却没有任何察觉，他就像是一缕悄无声息的鬼魂，神不知鬼不觉地飘浮在薛家某处，暗中窥探，伺机而动。叶棠音惊惶于李舟瑔绝顶的轻功与内息，万幸她总算抓到了李舟瑔的一点痛处——或许那就是他最柔软也最致命的弱点！

这帮花脸刺客就像无声无息的鬼，早早混迹在薛府周围，只待李舟瑔下令便杀出来，数量如此庞大的死士一直潜伏在薛家附近，却没有被各方眼线所察觉，除却有荼蘼长老的人无意间恰巧替他们打了掩护，他们隐藏的表现也堪称完美。他们是李舟瑔豢养在长安城中的“猛兽”，没人知道这头猛兽究竟被养在何处，但无疑只要主人一声令下，这头危险的猛兽就会扑过来将猎物撕碎吞下，连骨头渣滓也不剩，事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我在薛府门前遇到了念靖郡王……”陆皊嫣剑指李舟瑔，呵道：“你和这帮刺客，今夜休想逃脱！”

李舟瑔不以为意地笑道：“孟家那个小崽子能成什么气候，他手底下不过三百亲卫，若是今夜意外以身殉职，文馨公主怕是要哭瞎双眼喽！”

陆皊嫣面色一沉，“你怎敢对郡王狠下杀手！”

“唉！休要胡言！”李舟瑔笑意更深了，“这明明只是一场意外，毕竟刀剑无眼呐。只要你们闭嘴，今夜的一切都不过是意外。”

“你说闭嘴就闭嘴啊！”钟忆瓷愤然道：“我看最应该闭嘴的就是你了！”

叶棠音突然冷笑两声，那轻飘飘的笑声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在李舟瑔听来格外刺耳。

“你笑什么……”李舟瑔沉着脸色问道。

叶棠音无视周围刺客，缓缓上前道：“你这人也没什么自知之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只被黄雀盯住的螳螂？你当真觉得，能在短时间内一次解决掉我们所有人？你凭什么小瞧念靖郡王，人家不仅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了大理寺最年轻有为的司直，而且是货真价实风光得宠的皇亲国戚，你见过哪个勋贵遇险还勇往直前？”

外面厮杀的场面定然惨烈，孟北宵好歹是个有勇有谋的郡王，就算他想身先士卒下场搏杀，他的亲卫也不能答应，此时必然是猫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观望战局，最不济他们把命都留在薛家，外头也有喘气的来收尸。

“是你通风报信……”李舟瑔狐疑地看着叶棠音，半晌问道：“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未雨绸缪而已，原本我防的也不是你，碰巧了。”叶棠音最初提防的确然只是荼蘼长老，在长安城里要救薛家这么一个保皇党，自然只能求助于孟家这户皇亲。东宫和相国的人也不是酒囊饭袋，既铁了心收拾薛家，又岂会任人来搭救薛家，一方派鬼门夜半寻仇，另一方遣李舟瑔灭人满门，瞧这架势皆是下了狠手，非要置薛家于死地不可。

“你一直在拖延时间。”李舟瑔恍然大悟地笑道：“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在薛家大开杀戒，可算作寻报私仇。但倘若你私下豢养的死士，暴露在孟北宵这么一个朝廷命官眼前，就是另一回事了，棘手又麻烦的事。”叶棠音站到李舟瑔对面，“西京城内，天子脚下，你养的这些花脸刺客见不得光。暗中豢养数量庞大的死士，与谋逆无异。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活着，便是翻不动的人证，就算你有本事将我们杀光灭口，外头还有一个孟北宵等着抓你这只螳螂。继续斗下去，你可讨不到任何甜头，拖得越久，于你而言就越不利。”

李舟瑔目光一紧，却听陆皊嫣又补刀道：“念靖郡王府里的亲卫皆配备了精弓良驽，新制的兵器正需正需试练。”

叶棠音朝陆皊嫣投去一个赞赏的小眼神，陆皊嫣听出来她这话有什么目的——无论如何也要先逼退这群“蝗虫”，如此才能在绝困中窥得一线生机。“你和你养的这头‘妖兽’已经暴露了，一旦事情闹大，你与你身后的相国党都将深陷谋逆大罪，到时东宫趁机再踩上一脚，李相国还能保住你这个便宜儿子吗？谋逆可是万罪之首，你有几颗脑瓜子够砍？”

李舟瑔嗓子里发出诡异的笑声，叫人听了头皮直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你们摆明了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

“这话委实折煞我也！我以为，群起而攻之，才是对你莫大的尊重。”叶棠音又捞起一根烧火棍，“孤家寡人这四个字也不是你能用以自称的，谋逆的话说出口也是会杀头的，须得慎言啊！”

“好一副伶牙俐齿呀！”李舟瑔轻轻挥挥手，花脸刺客们纷纷撤退，原本乌泱泱的“蝗虫”转瞬间散了一个干净。李舟瑔挑起剑尖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比划，轻笑道：“我已经遂了你的意，反正你们活不过今夜。当然若是你愿意归顺，我之前的承诺仍旧作数，你不再考虑考虑？”

世人虚张声势所用的手段大同小异，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招。孟北宵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三百人的亲卫，什么新制成的精弓良弩，这话里掺了多少水分，天知地知陆皊嫣自己知，否则还不早就杀进来了。老奸巨猾的李舟瑔岂会看不出来对方是在装横，不过双方皆有所顾忌，这场博弈的关键就是看——谁先心虚露出了底牌！

孟北宵在外接应，若是薛府内情势险恶，好歹留条后路，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至少他本人藏在暗处，对李舟瑔而言就是一把悬颅利剑。所幸苍蝇再小也是一块肉，孟北宵的人再不济也是吃皇粮的兵，只要有这层关系支撑，李舟瑔背后的相国也好，荼蘼长老背后的东宫也罢，统统都要投鼠忌器，绝不敢将今夜杀戮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而这就是薛家活命的机会。

钟忆瓷愣愣地看着急转突变的情势，忽然有了深刻感悟，拥有了绝对实力的强者，根本就不在乎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因为他永远都怀有战胜一切的底气。即便知道李舟瑔是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的狂徒，钟忆瓷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感慨，倘若能像他一样拥有无所畏惧的绝对实力，行于江湖，走于世间，所到之处便无往不利！

“孽障！”就在这时，却见一道人影手持棍棒，从天而降，虎啸生风之势划破暗夜长空！

李舟瑔眼神顿时紧绷，那棍棒已迎头砸落，威力厚震，直取天灵。对方棍法奇快，竟逼得李舟瑔咬着牙后撤，甚至来不及出剑抗击一二。铁棍接二连三地砸在地上，留下裂缝深坑，飞扬的灰尘迷了人眼。钟忆瓷眯着眼睛盯得更专注了，心道又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尊佛，再一定睛细瞧，这不是无涯门的老顽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