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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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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答冰川是如何运动的现代冰川学，则发生于欧洲。1751年，阿特曼提出重力说；继之，包弟埃和福勃斯提出粘性流说。20世纪上半叶，冰川学家认识到冰是结晶体，又有了接近融点时变形的解释，使冰川运动的原理显得更为合情合理。第一个对冰川作系统观测的人是阿迦西。1830年，阿迦西对阿尔卑斯山一条移动冰川的各部分作了流速测量，其结果是出乎人们意料的：冰川中间部分的流速最快，而向两侧、源头和末端减缓。阿迦他还以极富想象力的观察而证实了第四纪大冰期的存在。

中国学者中较早涉及冰川研究的是竺可桢先生，他在20世纪20年代初编著的《地学通论》中有论述冰川的章节。袁复礼曾测绘过博格达山北坡的冰川地形，黄汲清是天山南麓第四纪冰川的深人考察者，著有《中国冰川》等。使中国现代冰川学在艰苦卓绝中走上轨道的，是从1958年中国科学院在兰州设立冰川研究机构开始，由施雅风先生主持对祁连山、天山、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西藏、阿尔泰山、横断山及西昆仑山的冰川进行了一系列考察，并建立了冰川观测基地。

中国冰川集中分布在西部地区，北起阿尔泰山，南到云南的玉龙雪山，东自四川松潘的雪宝顶，西至帕米尔边境。

虽说大地之上的一切自然物都是历史的，但，冰川却以它的冰清玉洁显示着自己的独特，它的遗世独立的冷峻，不禁使我想起，是岁月忽略了它的存在？还是冰川自己的我行我素卓然不凡？

冰川是冰，是大块的冰，冰而成川。冰川使人想起在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之后，当青藏高原崛起，那个寒冷彻骨的冰期是多少雪花、雪阵的接连不断的倾泻啊！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宇宙似乎又成了一个新的混沌世界。昨夜之雪、去年之雪，多少年雪花的累积，不断长大，不断加厚，最终变成厚达几百米、绵延几十公里的冰川，在重力作用下缓缓流动。那是冰的庞然大物的流动，其流速一天只有几厘米到几十厘米。对于巨大的冰川而言，速度并不重要，使人惊心动魄的是它在流动中蕴含并部分散发的能量，切削山体，粉碎岩石，斩断树木，甚至使之粉碎。当欧洲和北美洲冰川大规模的运动成为遥远的过去之后，仅以中国高山谷地的冰川而言，它在破坏中创造、雕琢大地的使命仍在延续。

冰川显然不是液体，可是，在它的森然、硕大、光滑如镜的表面，有时在日照下会有点滴融水，那不是冰川的眼泪，冰川无喜无悲。它的缓慢的坠落是大自然精神的一部分，是从高原上缓缓而下的关于何谓圣洁何谓高贵何谓超然的风景的诠释。

冰川以及南极和格陵兰的冰盖，也是造物之于水的永恒的提醒：这是一个既缺水又不缺水的世界，全球45的淡水资源中约3300万立方公里的淡水，聚积在冰川、冰山、冰盖之中，你说这世界还缺水吗？但，那是明日之水，那是属于我们子孙后代的水，而今天，在非洲，在中国干旱缺水地区，土地龟裂着，荒漠化还在推进着，那龟裂的土地口干舌燥地呼唤着：水啊水！关于冰川关于水，我还想起了博尔思的一段话：“我们的知觉和意识已在很大程度上被麻醉，语言可为此作证……我们称地球储水中的极少部分为饮用水，不难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有一定品种的空气作为供呼吸用的空气，而实行定量分配。”这一天快要到了吗？

1994年9月，笔者第一次穿过河西走廊踏访风沙线，曾在嘉峪关远望祁连山上林和雪，为地球的创造而惊叹不已。祁连山位处青藏高原东北边缘，是介于河西走廊、柴达木盆地、青海东部高原之间的巨大山系，由多列平行山脉和宽谷组成，最高峰为疏勒南山团结峰，海拔5808米，还有不少海拔超过5000米的高峰，形成了冰川中心。而河西走廊就由南侧的祁连山和北侧的腾格里、巴丹吉林、库姆塔格三大沙漠夹峙着，这三大沙漠形成了1600公里的风沙线800多个大风口。从祁连山的东端乌鞘岭下西行，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干旱与燥热，年降雨量从不足200毫米到不足100毫米，西至敦煌时已是39.9毫米了。西行路上，总是能望见祁连山头乌云抖乱，山上下雪了，正是祁连山的冰雪融水，成了疏勒河、石羊河、黑河三大水系56条内流河70多亿立方米的径流水资源。

假如没有祁连山的冰川雪山，河西走廊早就不是河西粮仓而是河西荒漠了。

透明梦柯冰川位于祁连山北列山地大雪山的北坡，温情脉脉地俯视着河西走廊，在有一个瞬间，我忽然想起了儿时仰望母亲想要喝水时的、从母亲的眼睛里吐露出来的慈祥的光。透明梦柯是蒙古语译音，意为高大宽广。40多年前一支祁连山现代冰川考察队发现它时编目为老虎沟20号冰川，我去造访祁连山时又称为老虎沟12号冰川。2001年，当年的考察队员、冰川学家王宗太重返老虎沟时正式给这一冰川命名为透明梦柯，诗一样的名字啊，我们的冰川学家不仅了解冰川，而且洞悉名字的命名力。推而广之，中国冰川不都是有时透明有时不透明的美丽的梦想吗？

梦想之一：出玉门西行穿越一片“雅丹”，高高低低的“雅丹”如迷宫魔鬼城，进人昌马盆地，大雪山赫然在目了。碧空蓝天日光之下，羽状分布的冰舌在戈壁滩上作轻歌曼舞状。透明梦柯长10.1公里面积为21.9平方公里，是典型的大漫坡冰川。在宽广的雪原上，冰面洁净，很少有冰碛物覆盖，冰蘑菇、冰塔、冰洞等天然冰塔林立在陡峭的山坡上，犹如一堵高达20多米的冰雕墙，默默地又是炫目地显示着冰雪之神以其魔幻手指塑就的风景。

那风景是冰冷的，风景是艺术，是大自然。

冰冷的风景从不拒绝阳光，甚至会被阳光感动，然后悄悄地蒸发、消融，那蒸发和消然后冻结，在星光月色下耸起一个梦一种梦想。

洁白的梦洁白的梦想梦想之二：2000年10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我驱车从乌鲁木齐到达天山脚下时，天空阴云密布，天山下雪了。天山的雪落在绿色的松树上，溪水流得很急，潺潺有声，流水之下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但远处天山的身影是模糊的，就连眼前的天池也有些隐隐约约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前行，远眺，我问自己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梦想。

书上说，天山是典型的褶皱断块山，寻找那些已经被雪花滋润有点湿漉漉的褶皱，在古老和年轻之间，天山的历程告诉我：那是独特的大山。天山是古老的，在古生代就具备了现代山脉的雏形，经过中生代漫长的剥蚀，呈现出夷平状态，不再高大也不再险峻。当第四纪即将到来时，或许是受青藏高原强烈抬升的影响，已经夷平的天山山区作强烈块状隆起，托木尔峰海拔7439米，另有40多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高山，高峻而又成群结队，耸人云端的峰峦雪山之间是亚洲中部主要的冰川中心。天山的历程是隆起夷平再隆起。造物主啊，你真是太能折腾了，而且总是折腾得如此得心应手，忽高忽低玩天山于股掌之上，什么叫随心所欲？

岩壁上有一条裂缝，那是原始的裂缝，有雪花温柔地落在这裂缝边上，那是雪与山的接吻吗？天山和雪吻，那是天山所以显得英姿飒爽、冰川所以显得光彩夺目的秘密之所在吗？

冰雪接天、云缠雾绕的天山托木尔冰川长达41.5公里，其中18.4公里的冰面被厚达10至40厘米的表层冰碛覆盖。在白雪皑皑的托木尔峰四周，是一重复一重的雪山，蜿蜒其间的冰川似一条条玉龙从天上腾飞而下，冰峰闪烁，雪山重重，冰川连绵，冰原无垠，冰舌涌动。那涌动的冰舌发出声音了吗？它是在唱歌呢还是在细语？它的歌是怀念高高的顶峰吗？它的细语是祝祷阿克苏河滋润更多的绿洲荒野吗？

冰川也有裂缝也会坍塌，坍塌时的轰隆巨响，就是冰爆裂，其大无比的冰的爆裂声。

裂缝与坍塌，那是所有高大之物的必然与可能吗？

假如托木尔峰顶的那一朵不算太白的云飘去，一切豁然开朗：那是真正的一柱擎天啊，与海拔6995米的汗腾格里峰遥作呼应声气相通。谁高谁矮那是人的度量，所有的天山的高峰，都是风与冰雪从天上走向大地的台阶。

有一个朋友说：“我屈下双膝跪倒在这峰巅之下，向这无限广博的冰雪世界叩首，从此远离了对自然不知敬畏的轻狂岁月。”在同一篇文章里，他还说：“面对托木尔峰，我哭了。”（马战峰，《中国国家地理》2005年第10期）

梦想之三：如果说冰雪使高亚洲更加魅力无穷的话，青藏高原便是这魅力的发生和坠落之地了，而西藏则更是中国冰川分布最集中的地区，冰川面积达27676平方公里，接近全国冰川面积的12。这里所说的“集中”是原始意义上的极高大山脉与极美妙冰川的集中，是阳刚与柔弱的互为观照，是以老子《道德经》为代表的“道可道非常道”之“道”，在苍茫之中的蛰伏、隐退、恍恍惚惚，或许为这雪山冰川的高大神圣所感动，在心无杂念的瞬间得到启示：道，是由上而下坠落的啊！那启示的冰凉，是曾经游走于天地未开时大混沌中的那种气息……

亲爱的读者，让我们一起走向绒布冰川。

绒布冰川位处珠穆朗玛峰，可谓得天独厚，由西绒布冰川和中绒布冰川组成，全长22.4公里，总面积85.4平方公里。冰川伸出的冰舌平均宽度1.4公里，平均厚度120米，最厚的为300米，是喜马拉雅山最为雄奇壮伟的风景之一。从绒布冰川南望，珠峰惊世骇俗顶天立地于群峰之上，云朝雾拜，惟我独尊。绒布冰川的两大分支则如一袭白袍，双襟对开，那冰原冰舌似白莲绵延，此非庄严法相乎？

现在我们看见了，有一种被爱因斯坦称为大宇宙宗教情结的氛围，是如此迷人地弥漫在这一片雪域高原上。这里的人在仰望时会更加虔敬，会得到某种来自于天国的启迪，把自己的生命与天、神缠结在一起，把山当作神山，把湖当作神湖，把雪山湖泊视为灵魂的归依之地，那是毫不奇怪的了。他们毫不卑微，卑微的是他们的形，高大的是他们的心，更高大的是他们从不以高大为高大，只以虔敬为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