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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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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府中上下都异常忙碌，白之疆心疼幺子，自然要置办些东西让白子鸿带去，同样也几乎无歇的教习武艺，白子鸿的何氏剑法与梨花枪都在父亲面前打过一遍后，便马不停蹄地学起刀、戟、鞭、锏。白之韬那房的长子子钦也奉父亲之命从书院回来为堂弟整理挑选好的书籍，向来闲不住的白子鹄这两日也安分得在府中帮忙不曾外出，诗会事宜的收尾全由白子鹓一人去处理了。

最后半日里白子鸿在父亲面前将六年所学悉数打到父亲满意才被放回西苑，进了屋就不管不顾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练武场处，白之疆方走出去几步，就见白之韬来此处寻他，他还未开口对方便示意他噤声，白之疆闭口缄默跟随长誉去了西院书房。

“都与他说了？”白之韬不必多说什么，长固也知晓这个“他”字指的是自己幺子。白之疆点点头，被边疆风沙侵蚀过的手不自觉地攥握成拳，他方唇紧抿不知该如何向长誉提及祈福遇险之事。思虑再三，还是全盘告知。白之韬听闻此事却没有丝毫情绪波澜，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他向来办事谨慎这次居然留下了信物。”白之疆说起白子鸿拿给他看的玉铜钱，白之韬听到这事却兀的长眉紧蹙，问他有没有将玉铜钱收回，白之疆摇摇头否定了此事，却看长誉忧心忡忡不免也跟着担心起来。

“玉铜钱许是故意留下的，想借鸿儿的少年心气，让他一时冲动铸下大错啊。我前日还听达凤说他鲜衣御簪去西郊迎你，现在看来哪里是因为你回来高兴。”

“他同我说是佯作纨绔混淆那人视听，毕竟敌暗我明。”

白之韬即刻否定了这话，又问长固：“若要让旁人觉他愚钝，那日当街便应身穿鸦青、头戴平常物件行于兄长之后，面上更应让忧心二字难以掩饰，与你交谈也不应面露喜色。他行事应如惊弓之鸟、畏首畏尾才是，或者干脆连府门都不出。”

“你又从二哥那打探消息。”白子鸿被胞哥叫醒，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听他说起前日自己佯作街头纨绔的缘由，“我与二哥所说当真是真的？若要骗过别人的眼睛，就要先骗过自己的心，胞哥莫非也被我蒙骗了去。”

白子鹄听他说完先是一愣，又细一想他若要佯作愚钝之人因随事态发展，面露忧色、神情恍惚才对。再一想那日他鲜衣怒马，头戴御赐蛟首簪……他这明明是！

“挑衅，明目张胆的那种。”看白子鸿勾唇一笑，白子鹄却莫名惊惧，他咽了咽口水等着自己胞弟的下文。白子鸿玉指勾青丝徐徐绕之，继续他未说完的话。

“与其装作软弱无能再被他找机会操纵利用，不如直接告诉他最好不要染指我身边的东西，我可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控制，我性子烈，到万不得已宁可身陨。”

“那你可想过这会先将他激怒。”

“我赌他心有怒气也同样乱了阵脚，此时恐怕已将众矢之的赠予他人。史书你也读了不少，以帝王心计，会先拿谁家开刀你应当很清楚。”白子鸿抱臂倚着床柱，目光已不似往常那般柔和，“兵权在握、民心所向，也同样是坤帝能够登基的原因。封赐恩赏与时刻提防从不相悖，我入东宫说好听是义子，说难听就是质子。那人欲行之事不过是为君王顺水推舟罢了。”

白子鹄对此事也明了了许多，只是胞弟不肯告知他究竟是何人在幕后指使，他看着眼前这个深色衣衫的少年，明明应比对他人更了如指掌，此刻却陌生的不敢相认。也许他说得对，自己比起朝堂更适合行于山水之间。但有时又想着自己为何与他面容不似，不然便能代他去那龙潭虎穴里。

似乎是沉寂太久，白子鸿反而不适应，便半开玩笑的对胞哥子鹄说：“往后你的生辰便能好好过了，不必再看到礼单上全是指名予我的东西又气鼓鼓躲回东苑伤心。”白子鹄听到他说起这事，像是被人揭穿了小秘密羞赧得不行，“不是，这事你怎么知道的。”白子鸿开始细数每年为了把他从东苑哄出来，自己都悄悄塞给香兰些什么东西让人家撒谎。白子鹄刚听他数完两年的东西，便一拳杵在他肩上让他赶紧闭嘴。两人正在此处打闹，房门却“嘭”的一声被芙蓉打开，两人停下打闹齐齐看着她，芙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一句。

“夫人……夫人吐血晕倒了！”

床边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向内室跑去。到了门前一步便跨上了台阶打开门，见父亲白之疆已在床边坐着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而母亲手上的伤口血肉外翻。白子鸿见此头脑一片空白，明明伤口都已愈合，为什么会再度显现，明明已经求到了天意，为什么……白子鸿慌了，他大睁着失神的眼睛活像一具傀儡，一步一步挪到母亲床前最后跪倒在地。

不要出事，求您了…求您了娘亲。白子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悲至极处竟流不出一滴泪来，唯余难以遏制的颤抖，他的手下意识紧抓着衣袖企图靠自身的忍耐来控制颤抖却不见成效，而后他竟想出用疼痛来转移注意，紧抓衣袖的手攀附上另一只手的手背，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以此来换取镇静之法。白之疆注意到他白皙的手背上淌落鲜血，赶忙将他紧扣的双手分开，转头就唤来白子鸾将他带回房里去。

白子鸾对眼前一切满头雾水，只得听从父亲的话上前去拉幺弟，白子鸿此时却失了心神，被长兄拖拽起来仍想跪回母亲床前。白子鸾没有办法，只好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将人打横抱起送回西苑。

一炷香后，白之韬请来了辉都名医来为梅娘诊治，名医留下四个侍女将其余闲杂都请出门外等候。白子鹄不放心胞弟，与父亲言语几句后赶去西苑。

白子鹄走到西苑门前才发现大哥走时将苑门上了锁，此时听见苑内传出兵戈之声，他心中焦急奈何武功差劲又不会轻功，无奈之下只好爬树入苑查看情况。白子鹄在墙头上心突突的跳，他探脚下来却攀不住墙头跌落在地，刚挤眼喊了一声诶呦，一睁眼便看见红缨浮动，冷锋直指喉间。

白子鸿醒后不敢再去母亲那边，他只怪自己武功差劲当时没能帮上母亲，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手上新伤又让他想起方才失了心智的软弱难堪，白子鸿只觉自己身上写满了软弱无能四字，顿觉心气难平想去院里借冷风清醒一下。可当他看见墙边倚着的红缨枪，却抄起它练枪法撒气，一时被戾气蒙了眼，没防着有人进苑。

白子鹄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叫了一句子鸿，却见这枪尖分毫不移，白子鹄用手肘支着身子，又大喊一句：“白子鸿！”这才见枪尖猛地向后一抽离了自己咽喉。眼前的白子鸿如梦初醒，看着地上的胞哥，手中红缨枪骤然掉落。他赶紧上前将胞哥扶起，再查看他有没有被自己伤到。

“你倒是忍心用枪尖指着自己胞哥。”

白子鸿被他一说，转而垂下眼眸满脸愧疚，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帮他拍净身后灰土，问他有没有摔疼。白子鹄则只想把他能够着的兵刃都扔出苑外，免得他再做出什么疯事，他真想不通白子鸿那日是被寺里的人安排去祈福还是求祸，前前后后竟搞成这副模样。趁白子鸿不注意，他直接捡起地上的红缨枪横着掷出苑外。白子鸿理亏在先，何况出了这种事今夜也不敢再碰兵刃，便由他胞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