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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莺莺腊月二十三走了,云边镇已经满满过年的气息。卖场放着《恭喜恭喜你》,街角孩童炸起零散的爆竹声,人们身上的衣服越来越鲜艳,年轻人陆续返乡,笑容洋溢在每一张面孔上。
腊月二十四葬礼,和王莺莺有交情的,都来帮忙,人依旧少,快过年了,普通人还是害怕晦气。刘十三拒绝了一切仪式,他只想让王莺莺好好躺着,好好休息,好好在这个院子里,能平静地度过最后一夜。
腊月二十五火化,刘十三心中空空荡荡,一丝裂痕悄悄升起,疼得浑身都麻木了。但他没有哭,他和程霜忙所有的事情,他要挺住,不然王莺莺会骂他。他甚至忘记了,程霜也没经历过,女孩戴着黑袖章,咬着牙和他一起撑着。
腊月二十六夜里,飘起细密的雪花,清晨白了连绵的山峰,街道满布脚印。除了超市,只剩卖兔子灯的、爆竹店和腊货铺子营业。家家户户开了自酿的米酒,随便一个窗户,都会飘出来蒸汽和腌菜肉丝包子的香味。小雪带点冰珠,和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在小镇飘了一天。
腊月二十九小年夜,程霜掀开刘十三家门口的白布幡,屋檐挂着白条,满院子的雪没铲,眼内全是一片白。正屋门槛后,花圈靠着台子,桌台上摆一幅老太太的黑白遗像,哪怕这几天日日相见,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明天除夕,也是王莺莺的头七。《天气预报》说,晚上暴雪,上山的路政府用护栏封了。但刘十三一声不吭,小心翼翼整理灯笼,万一哪支蜡烛没有芯子,点不着。
雪太大,上不了山,挂不了灯。程霜知道,但没有劝他,无声地蹲在他身边,跟着整理灯笼。天黑后,程霜没走,和刘十三一起,肩并肩坐在灵堂前,守好最后一夜。
后半夜,程霜头耷拉在门框上,被冻醒,她起身,腿脚一阵酸,走到院子,一抬头,鹅毛大雪扑落,灯光中翻飞不歇,跌在身上也不融化。
刘十三坐在桃树下,默不作声,全身是雪,头发衣服白了,不知道已经多久。
程霜坐到他身边,没有伸手去替他拍掉雪花,默默守着,让夜空无数洁白不知疲倦地坠落。
慢慢地,院子里的两个人,变成雪人。
年三十,大雪封山,不能给王莺莺点灯,镇上的人陆续冒雪而来,灵堂前鞠躬。刘十三和程霜一一回礼,送走大家。下午两三点,就没人来了,毕竟是除夕,尽早表了礼,还要过年。
黄昏时分,天就黑了。路灯打亮飞舞的雪花,爆竹震天响。小孩子成群结队,提着花灯,到处拜年,到谁家喊一声新年好,就收到一个红包。欢笑声,劝酒声,阖家团圆有说不完的话,汇聚成河,流淌在云边镇的街道。河流绕开一个院落,院内白素在寒风中摆动。
刘十三轻轻抱住程霜,说:“谢谢,罗老师会等你的,总得回去吃个年夜饭。”
程霜摇头:“她说让我看着你,我不走,怕你犯傻。”
刘十三勉强扯下嘴角,说:“怕我去点灯?不可能的,封路了,这么多灯笼,我一个人怎么挂。”
程霜认真地说:“如果你要去,我陪你。”她鼻子冻得通红,昨夜雪中坐了半宿,浑身湿了,也没回去换衣服,白天一个一个鞠躬回礼,这会儿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
刘十三说:“会感冒的,你回去洗个热水澡,我就在这儿,不走。等你来了,我们一起把灯笼挂院子里。王莺莺那么厉害,看得见的。”
程霜哆嗦着往掌心呵了口气,点头说:“好,那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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