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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乐坊里的那个小婢女便登上画舫,由侍女引着来见苏世誉,边道是澜依姑娘送来的心意,边递上个刺绣精美的香囊。
苏世誉颔首接下,捏到了藏在香囊中的纸页轮廓,他声色不动,抬眼正对上一旁侍女的目光。这个随船侍女的模样陌生,对视间她恭敬垂眸,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苏世誉当即了然,客气谢过了小婢女,再无需多言。
转身时正望见楚明允斜倚着船舷,没什么表情地瞧着他这边,见他看来,转而又偏过头去催促开船。
桂棹兰桡破碧波,一日顺流行百里。
风从半掩的窗流入,捎来潺潺的行船水声。舱内安静,偶有棋盘落子的声音响起,瑞兽香炉吐出细长烟缕,淡淡地融入空气。
楚明允合上书搁在矮桌上,侧头看向身旁。苏世誉又在同自己对弈,指间一枚莹润白子,垂眸沉思的模样,但已经许久没再落子。他扫了眼棋枰,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局势,将目光移回苏世誉脸上,忽然想到对方可能所思之事。
毕竟自古环佩定情,香囊传意。
难平心火,几欲燎原,连肺腑都烧的灼痛。楚明允蹙紧了眉,半晌,身形一倾直接枕在了苏世誉的腿上。
苏世誉一惊回过了神,棋子‘吧嗒’一声落在船板上,脆生生地滚远。他低头正对上楚明允看来的眼,安安静静,便无奈笑道:“楚大人是困了吗?”
楚明允垂下眼,模糊地“嗯”了一声便要揽住他的腰。苏世誉坐直了些许避开他的触碰,按下他的手,“既然困了还是回房休息为好,这里躺着可不会舒服到哪儿去。再者,”他顿了顿,稍一犹豫,还是将楚明允的头轻推开,“苏某之膝,实非他人之枕。”
“你不喜与旁人接触这话若放以往,说不定我还会信。”楚明允就势单手撑地坐起,正对着他,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抱姑娘回去就行了,借我一枕却不行,苏大人这差别对待还真是明显。”
“澜依是脚不能行,既然是特意邀我,我送她回去也是应当。”
“哦——?”楚明允偏头看他,微微眯起眼,笑盈盈地道:“苏哥哥?”
苏世誉不禁手一抖,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嫉妒。”楚明允低声道,再认真不过的陈述,半丝戏谑玩笑都没有。
再直白不过的一句话,如方才棋子般倏然坠落在了心间,猝不及防,敲得胸腔里声声回响,字字生颤。苏世誉看进他眼底,看到这流光溢彩的一双瞳眸,深深映出船窗外的山川河流,而最多的,还是自己诧异的模样。
良久辗转的思虑陡然间落定。苏世誉沉默良久,忽然轻笑道,“澜依不过是与我兴趣相投,朋友罢了。”
“只是朋友?”楚明允不带语气地笑了声。
苏世誉叹了口气,“她那性情也并非我所中意的,你擅自下什么论断?”
“那你中意哪种?”楚明允问道。
苏世誉闻言却少有地沉思了片刻,继而淡淡开口:“这倒未曾认真考虑过。不过先前一直打算等朝局再安稳些便成家,不择官宦之女,随便寻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子即可。”
“……果然是你的作风。”楚明允忽然按住他的肩,贴近上去直盯住他,“但我不准。苏世誉,我要和你纠缠一辈子。”
苏世誉也瞧着他,不闪不避,“你要如何纠缠?”
“你若娶亲我必定去焚毁喜堂,截杀你妻子,把你抢出来。”玩笑般的字句,却生生显出压抑至极的偏执。
苏世誉垂眸,低笑了声,“那若是我心上人呢?”
若是他心上人,还能否狠心拆散,把他拘于身边,置他于痛苦中。
舍得吗。
无端沉默,楚明允唇线紧绷,良久才毫无起伏地问了一句,“那你有心上人吗?”
苏世誉抬眼看着他,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他说:“显然是有的。”
楚明允一怔,彻底变了脸色,一把将苏世誉按倒在地欺身压上,眉眼冷如刀刃,“是谁?”
苏世誉也不挣扎,好整以暇地躺着笑看他,“不猜猜看吗?”
“也是,是谁都无所谓。”楚明允冷笑出声,又定定地瞧了他片刻,忽然道:“我若是就这么亲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大约自己都没意识到扣着苏世誉肩头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现,苏世誉却连眉都不曾皱过一下,仍旧笑着看他,也不答话。
楚明允便俯身一点点压下来。
看到墨色眼瞳中逐而只容得下自己的身影,嗅见安神香的气息渐而清晰,在极近的距离里,苏世誉却忽然开口,淡淡的语调:
“你提议和我单独前去淮南,一路上形影不离,为的是拦截我与京中联络,方便你在朝中行事。”
并非疑问,而是笃定。楚明允身形僵住,一时没出声,苏世誉就顾自续道:
“当初你自称断袖接近我,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方便你正大光明的搜集我的情报。”
“那时你遣散府中美姬,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顺水推舟地处理各方送来的细作。而她们,大概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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