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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她离那及人高的栅栏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斛律骁只得吹了声哨子,疾驰之中的青骢马倏地减缓马速,调转马头朝他奔来。自己却从马上腾跃而下,意图接住被马儿甩下来的女郎。
两马皆在疾驰,他臂弯触到她翻飞的裙裾,她像朵娇弱的柳花飘飘然跌下,巨大的惯性使得如有千斤之重落在他怀里,硬生生要将他的臂膀折断。
他闷哼一声,终于如愿以偿在她即将坠地之时将人揽进怀中,抱着她一道滚落在地上。
黄沙扑面,兜头兜脸洒了他一身,掌心因撑在沙地上,被洒落在地的石子划出道长长的口子,狼狈不已。
背心亦被擦出血丝来,火辣辣的疼。却气得片刻也顾不上,劈头盖脸地朝她吼道
“谢窈你疯了么?”
“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你做什么就寻死觅活?自来到孤的身边,你自杀几次了?”
“先时是为了抛弃你的陆衡之,如今又是为了你父亲。你的命就这么贱吗?一辈子为别人而活,他们不要你了就要自杀是么?”
“别说你父亲可能另有深意,即便他不要你了,孤也没有父亲,你和孤正好凑一对!”
谢窈如一只折翼的孤雁,颓然仰卧在他臂弯里,双目空洞毫无生气。半晌,倦怠地阖一阖目“我不过是想求一死,大王又何必救我。”
斛律骁本气得意欲破口大骂,可一触到她哀伤的眼眸,又气得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只道“那么,如今既是孤将你救了回来,你的命便是孤的。孤决不许你再这般轻视自己的性命,为别的人寻死觅活!”
心脏尚在胸腔里后怕地砰砰乱跳,带动一阵阵的窒息似的疼。方才,见她不管不顾地骑着马朝栅栏撞去,他便似又回到了立后大典上亲眼目睹她把匕首刺进自己心脏的那一天。
她就死在他的面前,鲜血如花绽开,热血喷洒,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一朵坠落枝头的落花在他眼前倒下,双眸清冽如雪,盈满滔天的恨意。
一如方才。
他差一点就要再度失去她了。
这又与他有什么相关。
谢窈眉目冷然,别过头去,再无一言。
他掌心仍在流血,鲜血若断了线的珠子滴滴落在沙地里,蜿蜒如蛇。见谢窈无事,率先赶上来的十七十九长松一口气,见他掌心在滴血,又忙要替他包扎。
斛律骁摇首“先送夫人回去。”
回到公府后,斛律骁在前厅里召来医工简单包扎掌心的伤口,舒缓了几下几被折断的胳膊,便动身回房。
谢窈已换了衣服,经医工检查除了几处擦伤并无大碍,此刻正躺在榻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盘旋缠绕的石榴缠枝纹。春芜正跪在榻边流着泪劝她用粥。
“窈窈还在伤心?”
他走过去,接过春芜手里的麦粥在榻边坐下,轻舀一勺递至唇边轻轻吹着,笑道“再伤心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若是叫我们谢娘子的父亲知道了,难道就不会心疼?”
这动作他做的熟稔无比,仿佛这等侍奉人的温柔小意做过千次万次一样,看得春芜目瞪口呆。
榻上,谢窈眼睫微颤,又一滴玉珠儿滑下雪似的毫无血色的脸颊。
父亲怎么可能再心疼她。
她委身胡人,父亲必定对她失望透顶,此生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见她神情似有所动容,斛律骁将麦粥放下,柔声劝她“虽说那玉玦的确是泰山大人之物,但窈窈有没有想过,也许泰山大人的用意并非是你想的那样要与你恩断义绝,而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叫你与南朝的一切都划清界限,好留在北方安生跟着孤。”
“乱世之中,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他这样做才恰恰是为了你好。”
什么泰山大人,这胡人也忒自作多情,为了让女郎跟他竟连郎主都编排上了。春芜在后头听着实在是忍不住腹诽,被他目光一扫,又识趣地灰溜溜地退出房间去,顺带将房门合上。
斛律骁于是将人自榻上扶起,自身后侧揽着她,便欲去端那碗搁在床前小几上的麦粥。谢窈又挣扎着欲出他怀,咬唇气道“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将人束缚得死死的,他舀过一勺粥,再度递到她唇边。
谢窈并不肯饮,语气倏冷“你是胡人,我是汉人,我父亲素来忠心朝廷,怎么可能叫我跟着你!”
她气性上来,挣扎间险些将他手中粥碗亦掀翻了,斛律骁垂眸睨着她面上娇艳万分的如火怒色,心间火气隐隐。
“窈窈似乎将胡汉之分看得很重。”
他放下粥碗,片刻之后说道。
“是,你的陆郎是汉人,所以即便他抛你弃你,负心薄幸,你也依旧对他念念不忘。我是胡人,所以你抗拒我。仿佛我的民族就是我的原罪。”
“你把胡汉之分看得比什么都重,难道在你眼里,只有汉人算是人,胡人就不是人了吗?”
他知这是她心结所在,是故想借此机会解开她的心结。不料谢窈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大王和陆衡之,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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