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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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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位于皇城顺义门旁，外连颁政，布政两坊，在长安城的北面，长安县廨东北方向，隔了四座坊区。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时间还早，陆澄与李汝宁两个也不着急，于是索性没有骑马慢慢走过去。街道两旁种了柳树，正是初春，不少柳树已经抽出嫩芽，在枝桠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来。

陆澄随口吟道：“烟锁行人远，街衢云柳间。”转头见李汝宁看着自己，这后两句就接不下去了，笑道：“一句酸诗，让七娘见笑了。”

李汝宁摇头道：“听来音律尚可，为何不对完？”

陆澄道：“忘记了刚才想接什么了，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有此一叹。”

李汝宁也不催她，话题一转：“说到方才赵仵作所言的休祥坊之中的大户人家，我倒有几分猜测。”

“什么猜测？”

李汝宁道：“休祥坊中有梁王宅邸，赵仵作说的那户人家，会不会就是梁王家呢？据我所知，梁王家中正好有好几位小娘子，若说是教导绘画也无可厚非。不过也说不准是些别的宅子，或许是我想多了。”

陆澄叹息道：“这位徐小娘子也是可怜，家中遭逢变故，母亲年迈，还要卖画教书为生，实在辛苦。若是张四郎之前真的跟徐大郎有什么龃龉，单凭徐小娘子一人，也做不到在一群男子中混迹自如吧。”

李汝宁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笑，说道：“你说的也是，之前的线索都断了，若是徐小娘子能给我们提供些新的思路就好了。”

陆澄点头道：“大理寺无事不会平白去徐家，若我所料不错，即使这徐大郎之死与张四郎无关，那这两人之间也一定有别的联系。好在赵工证实了确实有人想要谋害张四郎，窦氏夫人的猜测成真，这案子就从意外彻底变成凶杀之案了。”

“从周围人的供词来看，去疑本身就有乌头入药的习惯，但入药的乌头没什么问题，药铺我们也去过了，不似作假。去疑与裴十二郎的嫌隙，不过是平康坊中歌女间的争风吃醋，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况且裴十二郎月前已经摔坏了腿，床都下不来，更何况杀人。如果是在汗巾上下毒，那么要么凶手出自姑母家中，要么，就是出自马球场？”

陆澄皱了皱眉说道：“那日我们去张郎君家中，你应该比我熟悉得多，在窦氏夫人管家极严，仆役怕是没那么大的胆子下毒，即使真的是他们，难度也会很大。这位下毒者摆明了是要张四郎必死无疑，还要死在马球场上，我很难不怀疑是马球场的人做的。”

李汝宁点头道：“姑母一向御下极严，若说是杀去疑是假，为了刺激姑母是真，倒也不无不可。但如你所言，这很难，我也以为姑母家中应该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那日马球场上两队不是都调查过了么，没有人与去疑有怨。相反不少人说去疑出手大方，都愿意跟去疑一起打球。”

陆澄看着不远处的顺义门说道：“张郎君宅邸不能完全排除不假，七娘若是得空再去张郎君家中跟窦氏夫人提及此事，想来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宅中的蛛丝马迹。若是不然，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线索。”

李汝宁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人比姑母更合适此事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她见守门的兵卒已经近在眼前了，于是及时止住了话头。

两人按照规定进了顺义门，左首边第一座建筑就是大理寺。大理寺虽然是行讼断狱之所在，外表却其貌不扬，一阙黑梭梭的大门隔绝了一切。

两人禀明身份，不久就有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圆脸蓄须男子迎上前行礼道：“属下大理评事豆卢成达，见过玄真居士，陆县尉。”

陆澄身居司法县尉与豆卢成达所居的大理评事官阶同为从八品下，按理他不该自称属下，不过因为李汝宁身份特殊，陆澄还跟着沾了光。

双方各自见礼之后陆澄开诚布公地说道：“大理寺与我长安县同理日前的张四郎坠马案，不知大理寺的同仁的卷宗可否让我们一观，这样免得做了重复的工作。澄素知大理寺卷宗完善效率又高，故而有此一说。”陆澄还稍稍拍了大理寺的马屁，非是她势利，眼下有求于他们，而大理寺本掌管全国行讼，长安县与大理寺虽然并没有隶属关系，但客气些总没错的。

豆卢成达果然眉开眼笑：“好说好说，太子殿下亲自指派的案子，我们大理寺自然也不敢怠慢。本人与负责此案的大理丞陈宗之陈丞负责此案以来确实积累了不少卷宗，早听闻陆县尉破了好几个大案，在长安城中也是名气很高，如今看来竟然如此年轻，果然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好在路程不远，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几回也就差不多了。大理丞看着沉默寡言的，完全没有豆卢成达的热乎劲，看他们来只是起身行了一礼，而后就又看起卷宗来了，豆卢成达有些尴尬，屋子简陋，采光又很一般，大白天还是要点好些油灯，依旧昏暗。

他领着陆澄和李汝宁到一处桌子前笑道：“我们这里地方有些狭小，所以要想为此案专门开辟一间房也不太可能，此处多与张四郎有关，旁边这些都是些其他的经年卷宗，两位随意。”

陆澄点头谢过，又道：“今天早上大理寺去找了一位姓徐的小娘子了解情况，不知是否与张四郎有关？”

豆卢成达有些惊讶：“没想到陆县尉竟然连这都知道，无怪城中人称您断案如神。不错，这位徐小娘子的哥哥前年意外坠马，而那场马球赛正是由张四郎主办，此案属万年县管辖。当时是以意外身故结案，昨日刚从万年县调过来案宗，今早再去了解一下情况。”他一边说一边在桌案上翻找，取出一卷用布袋包起来的卷宗，看了看上面的题签，又道：“就是这份了，不过张四郎平日打马球居多，接触的人比较杂，调查还需要时间。不知陆县尉可有什么信息？”

陆澄将卷宗随手递给一旁的李汝宁，豆卢成达眼皮跳了跳，装作没看见，暗自想着这陆县尉就这么对待相王家的县主？什么来头？心中转过了数个想法，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只是将李汝宁当成平时的陈广罢了。

陆澄不知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行礼道：“我们早上也是凑巧遇到，这几日调查了与张四郎交好的朋友和乌头的来源，想必之后赵工会有详细尸格呈送，张四郎之死应当并非意外，不过眼下陷入僵局，我与玄真居士来此也是碰碰运气，看看这些经年卷宗之中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豆卢成达点点头道：“毕竟太子殿下也在关注此案，这位张四郎又是相王的内甥，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当通力合作，若是陆县尉或者玄真居士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直说。”

等豆卢成达走后，陆澄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方才有些唐突，递卷宗递得太顺手，忘了李汝宁的身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李汝宁看卷宗看的入神，也不好打扰，于是摸了摸鼻子去翻旁边的卷宗。卷宗杂乱地堆在一起，有关于前阵子张去疑的几个朋友的，也有张去疑自己的，还有些其他的口供。

陆澄见另一边与本案不相关的一摞卷宗最上面放着一卷随意卷起的卷宗，中间用一根麻绳粗粗卷了起来，上面的纸签上写着两行小字：休祥坊梁王宅妾室扼杀致死案，长安县属长安三年七月。

陆澄心念一动，拿过来解开了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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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评事：主管断案的下属人员，大理寺除却大理寺卿之外，有司直定员六人，评事八人

豆卢：唐代豆卢氏并不小众，比较知名的有初唐武将豆卢钦望，也是皇亲国戚

大理寺：本来武则天在光宅元年改大理寺为司刑寺，神龙元年改回来，为了阅读方便，依旧使用大理寺之名

资料来源：《新唐书·百官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