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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难说放下（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我那孙儿自幼不喜读书，小的时候，一教他读书习字就撒泼打滚，好说歹说才能多念几个，所以到头来只是认得字，唉，也罢。可没过多长时间，他说要去参军，去打仗，本来打算给他说门婚事，然后他便跑得没影了。”

杨廷颤抖着手端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让人捆他回来，不想让他上战场，有人便骂我对国不忠……骂便骂吧，拼了我这条命也不能让他走他爹的老路。”

徐东知道，杨廷的儿子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将军，如今一算，已是去了十六年了，徐东听得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我儿死时二十有九，我孙儿只十八岁，我终究没把他捆着回来。”说到这里，杨廷苍凉一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酒杯。

“我不知道我是作了什么孽，老天要如此待我。”他的眼眶泛了红，却干涸地流不出一滴泪。

节哀这两个字现在说来太浅薄了，徐东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让徐老弟见笑了，你是久经沙场的人，想必这些也都习惯了。”杨廷不着痕迹地揉了揉眼，苦涩地说道。

徐东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没有马革裹尸还是他的运气，说句实在的，也确实是见惯了生死，战场上，身旁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还是得提起枪，继续与敌人拼，直到这场仗打完，才去安置地上的人，受伤就治，死了就埋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心。

于是徐东安慰道，“战场上本来就是残酷的，胜负乃兵家常事，生死也是兵家常事，这都是无法避免的……既然都过去了……便放下吧……”

杨廷默默地说“是啊，是啊，你说得对，可是……唉……”

杨廷与妻子只有一个儿子，短短十几年间，却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在儿子死后，儿媳也跟着去了，他的儿媳并非名门闺秀，而是府上的一个丫鬟，和他儿子年龄相仿，两人暗生情愫，他和夫人也不是尖酸刻薄，趋炎附势之人，也就答应了下来，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只不过聚少离多，最后那几年里，一年都见不上几次，儿子死时，孙儿只有五岁，只是个半大孩子，儿媳无法接受丈夫身亡的事实，在某天夜里，用一袭白绫了结了自己，只留下一封遗书，说着什么……儿媳不孝，不能再侍奉爹娘，说这世间无她与夫君容身之处，便只能去地底下陪伴夫君了，辛苦爹娘抚育未长大的孩子。

杨廷又说，“多少人明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可背地里却笑我家里有个疯癫的发妻，笑我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杨廷的夫人在儿子死后就表现得不太正常了，经常半夜惊醒，哭着喊着要去找儿子，接着过了两个月，儿媳自缢，从这以后，他的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了，状态好点的时候，就安静地坐着，不哭也不闹，给孙子做衣裳，只不过都是做小时候的，在她的印象里，孙儿一直是五岁的样子。状态不好的时候，就又哭又闹的，闹着要去找儿子，很多时候都不认人，连孙子都不认，也不认杨廷。

杨廷端着酒杯，微微摇头晃脑地说道，“你说我这孙子，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非说要去打仗，把那些人都打跑，完成他爹的愿望，什么狗屁愿望！还不是为了能早日回家，我孙儿说，边关地区百姓饱受流寇侵扰，很多人都流离失所，偏偏这里的流寇不能一网打尽，他说他见不得那些人受苦，所以就想去参军，可是我说，凭你一人之力，怎么能够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那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的活，你才多大，有个事情我这个老头子怎么办？……可是，他不听我的，一点也不听，就这么走了……”

徐东和杨廷的关系一直不错，杨廷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吏部乃六部之首，想利用钱财上下打点的人不尽其数，其中的官员也能从中大捞油水，可杨廷却严肃的要命，自己万不做投机取巧之事。

此次杨廷说这番话，倒是让他感到意外，以前这种把酒言欢也不是没有过，但从未说过如此沉重的话题，徐东不揭人伤心事，也从未打听过，不知道杨廷的这一番话意欲何为。

杨廷徐徐地说完这些，静默了半晌，说道“徐老弟，我……有一事相求。”

徐东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能让这么一个刚强的人放下面子来求人，徐东听了这话，便问道“是何事？当尽全力。”想必也不会是杀人放火之事。

“我那门生，你可知道？”杨廷开口说道。

“左侍郎陈绪，知道的。”徐东与这位左侍郎不怎么打交道，只知道是杨廷的门生。

杨廷接着说道“我这位门生，是我一路提拔上来的，我看他勤勉好学，为人机敏，颇具才能，才对他格外关照，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外乎于他的努力，其实我并没有帮到什么。我年纪大了，马上就要告老还乡，我打算带着妻子会故里，怕是到死都不会再踏入京城，我走后，我这位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我那门生的，按理说，我该高兴，可我这门生，不知是在官场混迹已久，还是本就如此，近些年来不动声色地广积人脉，背地里也做过几件肮脏事，越发猖狂了，我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帮我照应他一下，别让他错得离谱，我想来想去，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我就这么一个门生，这些年来，我也是把他当做另一个儿子来看待。”

顿了顿，又说“右侍郎是个老实人，恐怕斗不过我那门生，他们都与你年龄相仿，你多担待着些，你看行吗？”

杨廷眼神带着希冀，等着徐东说话，徐东说道“我自然答应。”对徐东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不知道杨廷为什么如此郑重其事。

“徐老弟，你会是个好官的，朝堂之上内阁和六部明争暗斗，暗起汹涌，这我想你都是知道的，望你能保守初心，辅助皇上守好这国家。”

徐东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