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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男孩从来没有觉得医院里能这么冷过,寒冷的气息正在侵袭他的整个身子,从走廊尽头飘来的消毒水,灰尘,药液和其他什么味道混合在一起,在这家医院强有力的中央制冷器的推动下,和冷气一起填满整个走廊,再把里昂团团围困在诊断室外头的长椅上。
就像哪本书里写的那样,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你只有一片小小的孤岛,海风冰凉的像是刀,但是你只能抱着腿蹲在原地,祈祷着某天能够升起太阳。
诊断室的门紧紧的关着,熊一样的经纪人正在寸步不离的跟着医生,他坚持要看着医生做完每一个步骤,写下每一个诊断,最后看着打印机打出诊断书。
里面寂静无声,就像是里头根本就空无一人,而走廊里的那些,走过来走过去,偶而向他投来眼神,然后飞快挪开的人们就像是被某个诡异又恶趣味的神制出来的木偶——只是为了让他更加绝望。
“别害怕,兄弟。”一罐子咖啡塞进了他手里,一只雄壮有力的胳膊揽过了里昂的整个肩膀,“上帝永远不会让一个孩子流泪。”
翘着二郎腿的法国人用力揉了揉里昂的金发,看着男孩垂下去的眼角和垂落下去的金发,还有依旧和被罚坐了一般的坐姿,法国人叹了口气,干脆把手一股脑的揽住了他的腰,开玩笑的把里昂的身子轻轻一拉,这腰围让法国人甚至有点条件反射的想把手缩回来,他又一抬头看见男孩低垂的眼角和抿住的嘴,男孩还真的被他拉进了怀里,头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这回法国人的风度也不能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要是你是个女孩,兄弟。”他把咖啡一口气灌进嘴里,就像是在压制什么一样,他把易拉罐一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里,“我会在看见你的一瞬间把你抱回家,扛着走的那种。”
“你确实这么做了,”另一个抱着胳膊靠着墙,正在手机上按来按去但是一直没说话的的大汉总算找着了机会,冷冷地打断了他,快意的嘲讽道,“在里昂进队热身准备选拔赛那天,你就跑来找我借了三百欧,翘了训练,去路边花店买空了剩下的玫瑰花冲进了场准备朝他求婚。”
“三百!?我什么时候……”
“当着全部队员的面,你在球场单膝跪地朝他求了婚,你说……”
“我会还你的!我马上还你!”
“从中国远道而来的阿弗洛狄忒……”
“好了,我记得我还欠你五百,就现在还你!”
一把把钞票从满脸颓丧的法国人手里抢过来的男人朝他晃了晃手指,数着钞票,满足的开口道,“你可别告我敲诈,但是你用一个标准的法国人的风度,当着全场人的面,深情向一个中国男孩发起了无悔求婚的事情,已经在球队历史上画上了重要的一笔,谢谢你兄弟,我五年之内都不用找笑话打发中场休息的时间了。”
看着男孩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法国人挠挠头,无奈的停下了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足球,要是我没有成为职业球员,肯定会是一个职业泰拳手,”他扬起手,了一个挥肘的泰拳动,“不过你真的没有想过去当模特什么的吗?虽然身高矮了点。”法国人捏了捏男孩的脸,突然正声道,“你看,头发再长点,再打理打理,看看这眼睛,这身材,我发誓整个欧洲没有男人能在你的目光下不动声色一秒钟。”
“我……我只想踢球。”男孩轻声道,“其他的……都没有想过。”
“找点业余爱好也好,训练完了也要放松的嘛,人生……”法国人依旧不死心,还想接着往下说,门突然开了,经纪人站在门口,看着三人,他走了过去,低声开口。
“里昂,我们出去说。”
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铁笼的铁丝网上,铁丝网上发出了刺耳的哗啦一声,从背上传来的疼痛让里昂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的队友跑动的简直比梦游还慢,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睡着了,比分已经是三比零了。
他的红色马尾摆动着,慢慢地完全垂了下去,头绳在刚才他“漫不经心”地跑动中有点松了,三个猛男兄依旧一脸得意的看着他,另外一个还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流氓头子的角色入戏太深,但是说实在的,就他们的体型体力和小手段来说还真是一把流氓好手,踢球也不忘本职工还能举一反三,三个猛男兄真正是做一行爱一行。
技术不行的人都是这样,只能在小机灵上占点便宜,他叹了口气,不过小机灵能拿三分,可以说是非常机灵了。
散步的队友明显就没有一点想赢的意识,只是在等待接下来的五分钟结束之后回家睡觉吧,人家说躺赢躺赢,可是你也得想赢的躺着,不是躺着想赢啊,要是之前的……
里昂猛烈的摇了摇头,把往日的幻像从脑内驱逐了出去。
这些幻象没有意义,只要能踢球,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在场下看着他的男人扶了扶眼镜,在他旁边的女人讥讽的看着他。
“你的新球员这次不灵了,季校长。”女人把最后的三个字刻意拖长了,讥讽的意思根本不加掩饰,她也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或者干脆就是某种直接的挑衅,她看着男人依旧不动的眼神,有点好笑的说:“一个身子这么弱的女孩,还能在‘鸟笼’这么残酷的地方跑多久呢?”
季校长没有说话,依旧紧紧看着那瘦弱的背影——一个就像是小猫掉进了群狼的巢穴无助的背影,孱弱的就像随时都会倒下。
男人垂下了眼睛,把眼镜取了下来,笼中的孩子支着膝盖站了起来,把头绳用力的扯开,红发飘散,如同柴薪中火星四溢。
“你知道,我看见这孩子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校长把眼镜取下来,用眼镜布擦拭起来,彷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遇见他那天雨还下的挺大的,他在大雨中对着墙踢足球,就是踢来踢去,当我问他为什么在这的时候,他说他没地方去,我又问他你喜欢足球吗,他说喜欢,但是他不能再踢球了,也没人愿意让他踢球了。”
里昂重新把头发束了起来,侧面的马尾辫一甩一甩,他还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然后他看了我一会,好像是看见我包上的校徽认出来了,他问我,你会让我踢球吗?我除了会踢球之外什么都没了,所以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是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踢球就可以了。”
“女孩”逐渐开始跑了起来,红色的马尾凌空飞舞,一团摇摇欲坠的火焰骤然炸出了又几颗孱弱的火星,好像要再次燃起。
“然后他说,只要能踢球,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季校长把擦干净了的眼镜重新戴上,“一个人的一生里,总会有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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