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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到地面,黑胡子大汉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挺有能耐的,还真让你爬上来了。”
“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要爬到树上偷看?”丢死人了,刚才自己害怕的样子肯定让他看到了。
黑胡子大汉说道:“笑话,上树还用爬吗?”他噌噌几下,脚踩树干,又到了树顶上,然后飞身跃下,“看见了吗?像你那样四肢并用才叫爬,这叫飞。”
柳月瑶早就看呆了:“太厉害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教你?你是我什么人?素不相识,说教就教吗?这样吧,你做我闺女,我就教给你。”黑胡子大汉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倔强胆子又大的小姑娘,有这么个闺女陪着,自己的生活就不会再枯燥无味了。
柳月瑶想了想说道:“我有爹娘,这样吧,我收你做我的师父,怎么样?”“收?”黑胡子大汉笑了。“嗯,”柳月瑶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师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往树上飞?”“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看你也回不了家,我带你回我山洞吧。”
路不好走,黑胡子大汉把柳月瑶背到身上,不一会儿,柳月瑶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一大群黑无常向她涌来,他们呲着牙,咧着嘴,凶狠地叫嚣着,要把她重新带回地府去。她急了,两只手胡乱地划拉着,两只脚也不停地踢打着,拼了命地反抗。
进了山洞,黑胡子大汉把柳月瑶放到草铺上,帮她擦去额头上的大汗:“怎么这么烫?”他摸黑出去找了草药,熬好了给她灌了下去。
第二天中午,柳月瑶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外边,艳阳高照。环顾着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山洞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人呢?该不会是趁我睡着了溜走了吧?”柳月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贪睡误事,他走了谁来教我飞?黑胡子。”她一边叫着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软乏力,昏沉沉的。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坚持着走到了洞口。
不远处,黑胡子大汉正在练拳,啪,一棵碗口粗的树倒了下去。“好厉害。”柳月瑶拍手叫好,“师父你会武功对不对?教我好不好?”“不好。”黑胡子大汉收了拳。柳月瑶问道:“为什么?”“你昨天晚上发烧,身子虚。再说你现在还饿着肚子,没力气,不能学。”“我发烧了?”柳月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烧,冰凉冰凉的。”黑胡子大汉笑了:“死人才冰凉冰凉的,饿不饿?锅里有炖肉。”“给我留的?”“你说呢?”“我说是给我留的。”
柳月瑶跑回山洞里,掀开锅盖,一大锅山鸡肉香喷喷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肉太多,她一个人吃不了,就冲外边喊道:“师父,咱俩一块吃。”“好。”黑胡子大汉答应着,有好久没和别人一起吃饭了,同样的饭菜,还是抢着吃香。
他把筷子伸到锅里,抢过柳月瑶夹起来的肉放到了自己嘴里。“你赖皮。”柳月瑶恼了,她放下筷子,专等黑胡子大汉夹起肉,她就抓过来塞进自己嘴里,惹得黑胡子大汉哈哈大笑。
下午刚进家门,柳月瑶就挨了孙氏一顿好打,在外边过夜不说,野菜没挖着一棵,就连篮子和铲子也弄丢了。孙氏心疼,篮子是自己家编的,可铲子却是花钱买的。“小小年纪就学会败家,长大了还不把家给拆了?”孙氏越说越气,越气下手越狠,打得柳月瑶嗷嗷直叫。后来柳宝民劝道:“别打了,打坏了谁给你挖野菜?”孙氏想想也是,这才气哼哼地拿着笤帚回屋了。
从第三天开始,柳月瑶就瞒着家里人进山找黑胡子大汉练武。黑胡子大汉砍断了一些碗口粗的树,在树上按成人高矮标出一些人体的致命部位,像眼球,太阳穴,耳根,鼻梁,咽喉,两肋,裆部,还有后腰双肾。他教柳月瑶一招制胜的功夫,让她对着树干戳拍捶踢。等她手劲练得差不多了,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给了她。匕首不大,但是很锋利,柳月瑶很喜欢。可是喜欢归喜欢,她不敢带回家,怕被家里人发现,只好每天练完功就放在山洞里。
起初,孙氏因为她经常上山打了她好几次。后来,柳月瑶时不时的带回来一些猎物,像山鸡野兔什么的,孙氏就改了态度,经常催促她进山打猎。有时候刮风下雨变了天,孙氏也往山上撵她:“快去,这个天儿山鸡跑不动,你多打几只回来。”
柳月瑶一直不知道黑胡子大汉的姓名,她问过,可是没问出来。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的一天,柳月瑶一早进山,发现黑胡子大汉早已喝得铭酊大醉。他打倒了二三十棵大树,手上的鲜血顺着手指流到了地上,脚下殷红一片。
那一天,他们聊了整整一天,也就是在那一天,柳月瑶才知道黑胡子大汉叫常茂,开国名将常遇春的长子,战场上赫赫有名的茂太爷。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柳月瑶心中埋下了英雄梦的种子。她听着常茂喋喋不休的讲述,幻想自己就是那驰骋战场奋勇杀敌的大英雄。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知道了人对于死的不同叫法。“太子薨了。”柳月瑶看着他泪流满面,很是不解:“太子?薨?”“闭塞山村,怨不得你孤陋寡闻。当我闺女好不好?从明天开始我教你认字。”“不好,你是我师父。”常茂说道:“我的事不能透露,亲人也不行。”“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死了。魏国公徐达死了,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卫国公邓愈,不差我一个郑国公了。我不死,早晚也会被他们害死。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诈死?”常茂吃惊地看着柳月瑶:“连你都能想到,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的。”柳月瑶忙安慰他:“他们又见不到你,不会察觉的。”
洪武三十年腊月二十三,大雪纷飞。柳月瑶像往常一样去找她师父。等她走近山洞的时候,发觉事有不对。山洞外边一片狼藉,明显有打斗的痕迹,再看洞口,被一块大石头封得死死的。柳月瑶的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师父。”她拼命地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搬那块大石头,只可惜,石头纹丝不动。“师父。”柳月瑶绝望了,她爬到石头上放声大哭,“师~父~”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山野里接连回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月瑶的嗓子哭哑了。她茫然地望着周围,想从一片狼藉中寻找属于师父的影子。蓦地,她发现洞口右边的大树充满了诡异,高高的树上,所有树枝无一例外的都头朝下耷拉着。“怎么回事?”柳月瑶飞身上树,在一根断了的枝桠上找到了一块布,和师父的长袍一个颜色。布上血迹斑斑,柳月瑶仔细辨认,只见上边用鲜血写着几行小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儿月瑶,为父走了。他们终究是知道了为父的行踪,派来了杀手。不过我儿放心,那些笨蛋杀手,都被为父封到了山洞里。好生照顾自己,如若有缘,定与我儿再续父女之情。”隔了一大段距离,下边一行小字:“月儿,为父偷偷地告诉你,这些血不是为父的,你大可放心。”
看着看着,柳月瑶噙着眼泪笑了。为防万一,她把血书撕成碎片,扔进了山谷。
“你没有再见过他吗?”岳青杨问。“没有。”“想他吗?”“他一直想认我做闺女,我一直没有答应,现在想想,是我伤了他的心。”“不用难过,等再见到他,你就做他义女。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总以为我爹给我的才是世间最真挚的父爱,没想到……”柳月瑶一声长叹。
“你说你死过两次?”
“第二次是那碗蒙汗药害的。‘等过两年你的阳寿尽了,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这是我临出地府的时候阎王爷曾说过的话。两年,现在还有三个月。”
“对不起,是我的错。”岳青杨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用喝那碗蒙汗药。月儿,老人们常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说的两年也许是二十年,两百年也说不定。”
“你会不会算账?两年,七百零八天,难不成我要活七百多年?那我可就真成精了。人间地下,时间是一样的,你忘了我中午喝的药,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偏西了?”
“三个月?”岳青杨望着柳月瑶,忍不住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滴到柳月瑶的头上,脸上。
“你哭了?”柳月瑶抬起头,看他两眼通红,忙劝道,“不用这么伤心,人都会死的,早晚的事。”“宁晚勿早。”“世人都这么想,可是既然事不由人,就不用纠结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我唯一不放心的是云瑶,帮我照顾好她。还有,我死后记得让大哥多做些萝卜咸汤韭菜饼给我带上,路上吃。哦,对了,你能不能和丁灿茹商量商量,让她再送我两个陀螺,等到了那边我就收两个徒弟,闷了就和他们抽陀螺玩。”
“等等,两个?你确定只要两个吗?”
柳月瑶撇了撇嘴,重新趴到他的膝盖上:“不用那么小气吧?她有一大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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