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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聚（第1页）

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空气都是甜的。我去了从不敢去的山洞、惹了最毒的黄蜂、驯服了最倔强的牛、还学会了八种鸟的鸣叫，我在自由的空气里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一个快乐的乡村少年。接近假期的尾声，我还没有从美妙而神奇的山野丛林中回过神来，就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伤感的现实。

事情是这样的：父亲曾决定在有生之年干一番事业，他的事业就是养猪，首先养了五十头猪，第一批猪养得很顺利，再加上当年猪价上涨，他小赚了一笔。尝到甜头的他最终还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贷了款，扩大了养猪场，养了五百头猪，扩大规模后，才发现养这么多猪经验不足，俗话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父亲养的猪在中途得了瘟疫，死了三百多头，剩下的一百多头猪虽然逃过劫难顺利地长大，但偏又赶上猪价下跌，父亲亏得一塌糊涂，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父亲和母亲一商量，决定去沿海打工挣钱来偿还债务，他们一开始是计划把我带到沿海城市去念高中的，可是再三考虑之后觉得有诸多不便，再加上我也不想去，最后决定将我寄宿在凤凰城的姨妈家，姨妈是凤凰城一所高中的教师，我正好可以在姨妈所在的学校念高中了。

凤凰城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地级市城市，关于凤凰城的来历，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这个地方是成片的梧桐树，这里生活着一只凤凰。一开始，对于有没有凤凰这件事，大家争论不休，除了一两个声称亲眼见到过的老人外，其他人都不相信。话说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的晚上，生活在本地村庄的人们担心持续的暴雨会引发山洪从而淹没村庄，于是大家都在深夜里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当他们来到山上时，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一个雷电击中了不远处的梧桐树，被击中的地方瞬间发出耀眼的火光，正在这时，一只神奇的动物腾空而起，然后飞走了，很多人借着火光隐约地看到这只神奇的动物，大家才开始相信真凤凰的事实。

等到第二天天亮，雨停了，人们跋涉到了梧桐林，发现那里有几棵梧桐树被雷电击中，周围的很多树枝出现烧焦的痕迹，人们想看看那只神奇的动物是否已回来，可遗憾的是，不但当时没见到，连以后也再没有人见到过它。后来，人们把这个地方叫作凤凰屯。

等到若干年以后，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这个地方逐渐形成了城市，人们一直沿用“凤凰”这个名字来给城市命名，就叫凤凰城。

这个周，姨妈已经打来三次电话，让母亲提前送我去她家，母亲迟迟没有作出决定，因为她担心我提前去会给姨妈添麻烦，硬是等到他们去打工的时候，才顺便把我带到凤凰城姨妈家去。

在一个所谓的“良辰吉日”，天空却乌云密布，随时都有大雨降临。姨父开着他那有着二十年历史的桑塔纳到了我家门口，似乎要风风光光地把我们接到凤凰城去。姨妈一下车就有说有笑，而这个男人的脸却像当天的天气，给人一种看不透的冷漠。他倒不是因为家里新添了一个成员而烦恼，事实上，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笑过，甚至很少说过话。这个整天钻在《易经》里可以忘记吃饭的怪人，原是一个乡镇小公务员。大学毕业后的他一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从没有忘记努力让自己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使命，可是等到他工作以后，他觉得这个社会和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一样，总是让他身不由己，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他的人生从此蒙上了一层悲观主义色彩。

思想上的麻痹大意使他放松了作为一个人民公仆应有的警惕，他渐渐放弃了当初“崇高的理想”。他的弊病还在于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意孤行的他经常脱离群众路线，有时甚至把组织的热心教导抛诸脑后。在一次群众事件中，他因为采取过激的处理方式而受到了组织的严厉批评，导致他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因醉酒不慎跌入茅坑，险些丧命。从此，他内心的悲观情绪更加浓厚了，脸与笑容从此绝缘，他冷漠得像冰、像雕塑，他几乎不再开口说话，即使和熟悉的人说话，他也从不忘向他们表明他“废人”的身份，目的是希望他们也把他当“废人”一样看。

姨父的车子启动后，爸爸始终放心不下，又下车和爷爷奶奶说了些话才上车。突然离开生活多年的家，同时还要和家人分别，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到了凤凰城，送父母到了火车站，他们将在那里搭乘开往沿海城市的火车。我问父亲要去多久，他说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这是一个令人心痛的答案，好在我是个乐观的人，离别亲人的烦恼当天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梅香，谢元就拜托你们照看了。”妈妈一脸愁容地说道。姨妈不停地安慰着妈妈，让她不要担心我。进站前，爸爸也不忘给我一些“忠告”。我没有说话，我是个懂得在该沉默的时候就沉默的人，这全得益于我在初中时读了一些闲书，学到了一些所谓的“做人的要领”。

到了姨妈家，姨妈把我领到一个大卧室，边放行李边说道：

“你啸贤哥原本是要去接你的，今天他们队和其他学校的篮球队比赛，所以就顾不上接你了，不过他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姨妈边说边收拾着床铺，我“哦”了一声，回应了姨妈。

“姨妈，我可以和啸贤哥睡一个房间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他平时很贪玩，你可不能跟着他学坏了。等他回来，我们再把他的床铺搬到这个房间来，这个房间大一点。”姨妈说道。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门响了，“难道是啸贤回来了？”我心想着。我和姨妈出了卧室，啸贤已迎面走来，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

“谢元，你终于来啦，之前我还担心姨妈会变卦，把你带到沿海去读书，看来你得感谢我啊！”啸贤开心地说道。

“感谢你？”我好奇地问道。

“我为你留在我家这事儿私底下已经给姨妈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总算把姨妈说动了，你说应不应该感谢我？”啸贤做出不屑的表情。

我说确实应该，姨妈忙说道：

“小元，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记得我的‘忠告’，别跟他学坏了。”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啸贤埋怨姨妈道：

“您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同学们心目中的‘正能量’，谢元向我学习都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把他带坏呢？”

姨妈有些不耐烦了，只是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大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看到姨父坐在阳台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书，目光却并没有在书上，而是看着小区外那棵已经枯萎的大树发呆。

姨妈问啸贤道：“啸贤，比赛的结果怎么样？”

啸贤回答道：“哎！一球之差，得了第二名。”

姨妈又对啸贤说道：“你们班主任李老师那天和我聊起你们球队的事情，她担心影响你们的成绩，所以决定在今年新生到来时把你们班的校队成员减掉两个，你们班占的名额太多了。”

啸贤惋惜地说道：“我看也没那个必要，学习越紧张越需要调节，劳逸结合嘛！”

姨妈回道：“劳逸结合是应该的，不过你们自控力太差，李老师很不放心。”

姨妈本身也是一个班主任，她带的学生今年高三了，学生们的紧张备考经常会使她联想到啸贤，生怕啸贤的功课落下了，不过啸贤已经习以为常，他经常私底下对我说姨妈的更年期提前来临了。

吃完午饭，啸贤哥帮着姨妈把床铺搬到我在的那个大卧室，整理完后，他才去洗澡换衣服，当他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比我上一次见他时又高出了一大截，偏瘦，但看起来很结实，这显然是经常锻炼的结果，他瘦削的脸轮廓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大眼睛，整张脸因它而充满生机。

手机响了，他到卧室接完电话，又马上跑了出来，姨妈正在打扫卫生。啸贤向我使了个眼色，暗示我和他出去，我起身后，啸贤对姨妈说要带我去新学校看一看，姨妈欣然同意了。

“新学校到底什么样呢？”我心想道。啸贤已经将我拽上了出租车，不一会来到了热闹的时代广场，到了一家奶茶吧，里面很热闹，播放着优雅的轻音乐。他带着我朝着熟悉的地点走去，到了之后，才发现包间里早已坐着六个人，三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们正聚精会神地听其中一个男生讲着什么有趣的事，见我们进来，大家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有人睁大了眼睛、有人蒙着嘴笑、有人夸张地往后缩，我有点不自在，不过马上明白了原因——我长得很有“特色”，如果丑有普通和特殊之分的话，我属于后者，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长相这件事，我都习以为常。

我和啸贤挨着那个说话的男生坐下，说话的男生瘦得只有骨头，活像一根骨柴棒，脸色苍白，好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表哥故意咳嗽了几下，然后对大家说道：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弟谢元，请大家多多关照”

“骨柴棒”睁大眼睛问道：“啸贤，你确定这是你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