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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谁说得上呢?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要是发了大财就能得到快乐,那么唐格拉尔就算是快乐的了。”
“那么,费尔南呢?”
“费尔南!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可怜的加泰罗尼亚渔夫,既没有钱,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怎么能发财的呢?这件事的确使我感到很奇怪。”
“人人都觉得奇怪呀。他的一生中一定有某个谁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表面上,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地爬到这种发大财或得到高官厚禄的呢?”
“两者兼而有之,先生,他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您简直在对我编故事啦!”
“说起来还真像神话,您一听就明白了。在皇帝回来的前几天,费尔南本该应征入伍,但是当局仍旧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加泰罗尼亚人的村里;后来拿破仑返回,发布特别征兵令,费尔南就被迫从军去了。我也随军开拔,但由于我比费尔南大,而且才娶了我那可怜的老婆,所以我只被派去防守沿海一带。费尔南被编入了作战部队,随着他那一团队开上了前线,参加了里尼比利时的一个镇,拿破仑在1815年6月16日在那里与普鲁士人打了一仗。战役。那场大战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在一位将军的门前站岗,那位将军原来私通敌军。就在那天晚上,将军要投到英军那里去。他要费尔南陪他去。费尔南同意了,就离开了他的岗位,跟随将军去了。
“如果拿破仑还在位,费尔南这样私通波旁王朝,非上军事法庭不可。他佩戴着少尉的肩章回到了法国,那位将军在朝廷里非常得宠,在将军的保护和照应之下,他在一八二三年西班牙战争期间就升为上尉,那就是说正是唐格拉尔开始做投机买卖的时候。费尔南原是一个西班牙人,他被派到西班牙去研究他同胞的思想动态。他到那儿后遇到了唐格拉尔并勾结起来,他向将军保证能得到京城内外保王党的支持,争取到将军的许诺,自己也做出种种保证,最后率领他那队人马,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羊肠小道通过保王党所把守的山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立了大功,结果在攻克特洛加代罗西班牙的一个海湾,1823年被法军占领。以后,他就被升为上校,封为伯爵,还得了荣誉团勋章。”
“这是命!这是命!”神甫喃喃地说。
“是的,但您听我往下说,还没完呢。战争结束后,整个欧洲似乎可以得到长期的和平了,而费尔南的升官就受了和平的阻碍。当时只有希腊起来反抗土耳其,开始打响独立战争,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雅典,一般人都同情并支持希腊人。您知道,法国政府虽没公开保护他们,却容许人民作偏袒的帮助。费尔南到处钻营想到希腊去服务,结果他如愿以偿,但仍在法国陆军中挂着名。不久,就听说德·莫尔塞夫夫伯爵,这是他的新名字,已在阿里·帕夏总督阿里·帕夏(1744—1822):希腊雅尼那大帕夏区统治者,土耳其苏丹属下的总督。手下服务了,职位是少将。阿里总督后来被杀了,这您是知道的,但在他死之前,他留下了一笔很大的款子给费尔南,以酬谢他的效忠,他就带着那一大笔钱回到了法国,而他那少将的头衔也正式被确认了。”
“所以现在……”神甫问道。
“所以现在,”卡德鲁斯继续说道,“他拥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在巴黎埃尔代街二十七号。”
神甫张开嘴,欲言又止,像是人们在犹豫不决时一样,然后,强制振作了一下,问道:“那么梅尔塞苔丝呢,他们告诉我说她已经失踪了,是不是?”
“失踪,”卡德鲁斯说,“是的,就像太阳失踪一样,不过第二天再升起来时却更明亮。”
“难道她也发了一笔财吗?”神甫带着一个讽刺的微笑问道。
“梅尔塞苔丝目前是巴黎最出风头的贵妇人之一了。”卡德鲁斯答道。
“说下去吧,”神甫说道,“看来我像是在听人说梦似的。但我曾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您所提到的那些事在我似乎没有什么惊人的了。”
“梅尔塞苔丝因为爱德蒙被捕,受到了打击,最初万分绝望。我已经告诉过您,她曾怎样去向维尔福先生求情,怎样想尽心照顾唐泰斯的父亲。她在绝望之中,又遇到了新的困难。这就是费尔南的离去,对费尔南,她一向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一样看待的,她并不知道他有罪。费尔南走了,梅尔塞苔丝只剩下了一个人。
“三个月的时光她都是在哭泣中度过的。爱德蒙没有下落,费尔南也没有消息,在她面前,除了一个绝望垂死的老人以外,是一无所有了。她整天坐在通马赛和加泰罗尼亚人的村落那两条路的十字路口上,这已成了她的习惯。
“有一天傍晚,她心里极其闷闷不乐地走回家去,她的爱人或她的朋友都没有从这两条路上回来,两者都杳无音讯。突然间,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热切地转过身来,门开了,费尔南穿着少尉的制服站在了她的面前。这虽不是她所哀悼的那另一个生命,但她过去的生活总算有一部分回来了。梅尔塞苔丝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费尔南的双手,他以为这是爱的表示,实际上她只是高兴在世界上已不再孤独,在长期的悲哀寂寞之后,终于又看到了一个朋友罢了。可是,我们也必须承认,费尔南从来没惹过她的讨厌,她只是不爱他罢啦。梅尔塞苔丝的心已整个地被另一个人占据了,那个人已离开,已失踪,或许已经死了。
“每想到最后这一点,梅尔塞苔丝总是热泪滚滚,痛苦地绞着她的双手。这个念头如万马奔腾般地在她的脑子里驰骋往来,以前,每当有人向她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总要极力反驳,可是,连老唐泰斯也不断地对她说:‘我们的爱德蒙已经死了,要不,他是会回到我们这儿来的。’我已经告诉过您,老人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梅尔塞苔丝或许不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老婆,因为他会责备她的不忠贞的。费尔南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知道老人已死,他就回来了。他现在是一个少尉了。他第一次来,没有向梅尔塞苔丝提及一个爱字,第二次,他提醒她,说他爱她。梅尔塞苔丝请求再等六个月,以期待并哀悼爱德蒙。”
“那么,”神甫带着一个痛苦的微笑说道,“一共是十八个月了。即使感情最专一的情人,也不过只能如此而已了。”
然后他轻声地背出了一位英国诗人的诗句:Frailty,thynameiswoman这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剧中的一句台词,意思是:软弱呀,你的名字就是女人!!
“六个月以后,”卡德鲁斯继续说,“婚礼就在阿库尔教堂里举行了。”
“正是她要和爱德蒙结婚的那个教堂,”神甫喃喃地说道,“只是换了一个新郎而已。”
“梅尔塞苔丝结婚了,”卡德鲁斯接着说,“不过,尽管在所有人看来,她显得很平静,但当经过雷瑟夫酒家时,她差点晕了过去;十八个月前,就是在那家酒馆举行订婚宴,而她若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可以看到她还依旧爱着他。费尔南虽比较快乐,但并不很心安理得,因为我现在还觉得,他时时刻刻都怕爱德蒙回来,他极想带着他的老婆一同远走高飞。加泰罗尼亚村所隐伏的危险和所能引起的回忆太多了,结婚一周之后,他们就迁走了。”
“后来您又见过梅尔塞苔丝吗?”神甫问道。
“见过,西班牙战争期间,费尔南走了,她独自留在佩皮尼昂法国南部东比利牛斯省省会,距地中海十五公里。教育儿子。”
神甫打了个寒战。“她的儿子?”他说道。
“是的,”卡德鲁斯回答,“小阿尔贝。”
“可是,既然能教育她的孩子,”神甫又说道,“她一定自己也受过教育了。我听爱德蒙说,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渔夫的女儿,人虽长得漂亮,却没受过什么教育。”
“噢!”卡德鲁斯答道,“他对他的未婚妻竟知道得这么少吗?梅尔塞苔丝大可做一位女王,先生,如果皇冠是戴到一位最可爱和最聪明的人的头上的话。她的财产不断地增加,她也随着财产愈来愈伟大了。她学习绘画、音乐,样样都学。而且,我相信,这句话可只是我们两个自己说说的,她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散散心,以便忘掉往事。她之所以要丰富自己的头脑,只是为了要减轻她心上的重压。但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了,”卡德鲁斯继续说道,“财产和名誉使她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很有钱了,成了一位伯爵夫人,可是……”
“可是什么?”神甫问道。
“可是我想她并不快乐。”卡德鲁斯说道。
“这个结论您是怎么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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