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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会议(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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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0月3日,中国北京。

今天是十一国庆节的第3天,也是萧国庆自杀身亡的第三天。人们正在欢度这金秋季节的黄金周,但在中铜公司的会议室里却弥漫着一种紧张而艰涩的气氛。

参加会议的是中铜公司处级以上的干部,他们围着硕大的u型会议桌坐着。顾晋鹏坐在主席席上,总经理萧国庆被双轨之后,为公司副总的顾晋鹏就成了公司的临时负责人。

顾晋鹏首先讲话,他说:“本来是国庆假期,但还是辛苦大家来开个会,你们都知道,老萧在国庆前夕突然自杀身亡,让我们措手不及。现在全国都在放假,我们得不到上面的明确指示,老萧的遗体也不能这样长时间的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所以,召集大家来研究一下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你们都谈谈各自的意见,最后我们形成一个决议,就这样,大家谈谈吧!”

一开始,每个人都沉默着,他们也许在静观其变,也许在严阵以待,在一片冗长的死寂中,在座的始终不发一语。终于,顾晋鹏忍不住了,他突然大声说道:“你们知道我现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目前公司在伦敦期铜上亏损了近9个亿,巴克莱银行专人坐镇北京讨债。上面也正在追查,究竟谁来承担这9亿债务的责任?而这个时候,正在双规的萧国庆又突然悬梁自杀,究竟如何给他定性,要不要举行追悼会?面对这些事关重大的问题,我们现在完全处于一种内外交困、举步维艰,甚至生死存亡的地步,难道你们就不能发表点自己的意见?”

顾晋鹏说完看了于世杰一眼,于世杰也正在观察顾晋鹏的眼色,只见顾晋鹏的面色好像十分阴沉,目光中带着几许刀锋般的愤意,说道:“老于,你的意见呢?”

于世杰收回他的目光,低着头,他在琢磨他应该怎么说,他知道,如今这个世道,有时你说了真话,你还得和人家道歉,因为你戳穿了事实。所以想要活得顺畅,就得时刻带上脑子。

就在于世杰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进口处处长陈伟祺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看法是这样:萧总生前功劳不小,为国家铜业发展所做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而且为人处世也是谦虚谨慎,虽然被叫去协助调查,但并没有什么定论。俗话说,人死债消,死者为大。追悼会还是应该开的,给萧总一个公正的评价才能安抚民心,也给其家属一个良好的交待!”

接着计划处处长刘鸿涛说道:“我同意陈处长的意见,萧总生前从一个东川铜矿的矿工到江中铜冶炼厂的厂长,再到担任咱们中国铜业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他都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他一直视工如生命,为中国铜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萧总也有错误,但人死了,他毕竟功大于过,追悼会是一定应该开的,否则,对他的后人,我们如何交代?”

两人说完之后,会场出现了暂短的骚动,期货处处长于世杰认为陈伟祺和刘鸿涛的意见很有人性化,而且也比较中肯妥善,但他还是没有发言,他还想看看别人的意见。

这时,顾晋鹏有些着急,于是,亮出了他的“尚方宝剑”,他说:“这两天我把老萧自杀身亡的事儿给霍部长汇报了,他很生气,他说这种畏罪自杀的事儿一定要严肃处理。决不能心慈手软。但是出于民主,所以,我才今天召集大家一起来研究一下。”

听了顾晋鹏这番话,于世杰似乎闻出了其中的玄妙,于是说道:“刚才两位处长的意见,我认为都合情合理。我为期货处的处长可能有些不同的看法,公司的期货业务出了问题,目前上面正在调查。9个亿的损失这不是一个小的数目。据我所知,专案组已经对老萧做出了定论,就是老萧因涉嫌违法违纪、职务犯罪,马上就要移交司法机关。就在这个时候,老萧悬梁自尽,显然是畏罪自杀。如果是这样,那么这追悼会怎么个开法,这恐怕真的是个极其棘手的问题,所以,我认为,这追悼会不宜举行,一旦举行,势必影响全局,局部服从全局这是我们一贯的政策和策略!我说完了。”

于世杰话音刚落,胡晓迪立即接着说道:“对对对,于处长说的对,一切从全局出发,局部必须服从全局,正确处理局部与全局的关系,是一个重大原则问题。我同意于处长的意见!”

于世杰和胡晓迪发言之后,会场上出现了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局面。

陈伟祺已完全明白了顾晋鹏的意图,那就是尽快把萧国庆处理掉,以防夜长梦多。

这时,顾晋鹏觉得现在应该是自己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他轻轻拍了一下桌面,说道:“好了,大家安静!我认为,老萧生前的确有功,而且功不可没。但是最终晚节不保,畏罪自杀,这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另外,同犯楚天勇也畏罪潜逃,将被全国通缉。试问,我们如果给一个罪犯举行追悼会,那对世人我们情何以堪?行了,这大过节的,我就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下面我们举手表决!”

这时,于世杰倒吸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说错,这中国铜业进出口公司的未来一定是属于顾晋鹏的,一旦站错队,那就是后患无穷啊!

最后,经举手表决,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决议:不为萧国庆举行追悼会,并尽快火化,同时,妥善处理好萧国庆的后事,尽量安抚好死者家属。

顾晋鹏长吁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然后,说道:“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会!”

当大家纷纷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陈伟祺突然喊道:“且慢!诸位,本人有个临时动议。再耽误各位点时间。”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陈伟祺,神情怔然。

陈伟祺缓缓地也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眼睛扫了一下所有的到会者,他们有的还坐着,有的站着,还有的已经离开了座位。陈伟祺脸色凝重,语气低沉,说道:“诸位,请你们扪心自问,萧总走了,连个追悼会都没有,带着屈辱和遗恨,就这样悄无声息,拉去火葬场一化了之,你们难道不痛心吗?”

这时,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静谧。

“老陈,请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屈辱和遗恨?你这是与组织对抗,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明白你的立场!”顾晋鹏声色俱厉地说道。

陈伟祺没有理会顾晋鹏,继续说道:“萧总不幸已飘然西去,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悲痛和遗憾。萧总他走得太突然,走得太决绝。但是在这突然和决绝的背后,有太多的问题难道不需要我们去认真地反思吗?然而,目前反思的声音依然没有,相反,我听到的更多的是推卸责任和议论萧总的自杀。刚才顾总也说了,9个亿的亏损,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难道你们就这样熟视无睹、坦然自若吗?如果我们还是以这样的心态去面对问题,可以肯定的是,萧总的死绝非最后一幕悲剧,国际炒家的魔咒还将降临到我们头上,给我们带来新的痛苦记忆。”

这时,刘鸿涛立刻接着说道:“陈处长说得好!假如我们不盘点这次的惨重损失,这种悲壮的事件将很快被人们淡忘,也就失去一次痛定思痛、深入反省,并采取措施避免类似悲剧重演的机会。”

“反思是需要反思的。至于责任现在专案组不是还在调查吗?我们应该相信组织,相信上级一定会妥善处理这次事故。”顾晋鹏说道。

“不,顾总,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违纪违法?是谁在操而发生了近9个亿的巨额亏损?现在问题出来了,把所以问题都推到萧国庆一个人身上,却没有人提起对违规从事期货交易这回事。这才是悲哀之处!法律法规是约束企业行为,使他们不敢铤而走险的唯一利器。当这一点也不复存在的时候,不论从事境外期货交易还是搞投机交易,那就更无顾忌可言。”陈伟祺愤愤不平地说道。

于世杰感觉陈伟祺是话里有话,似乎把矛头指向了他,于是辩驳道:“陈处长,您这是什么意思?不错!操肯定是我们期货处所为,但我们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去做。每一笔交易都是通过萧总同意的。”

“萧总同意的?我们都知道,在期货业务方面,萧总一向是谨慎的态度,他怎么会同意你们去这样冒险?”陈伟祺说。

顾晋鹏坐不住了,显得心急火燎,于是怒形于色地说道“老陈,你是越说越过分了!世杰说得对,每笔交易都是萧总批示的,这个财务处的胡处长可以证明。”

“对呀,我们都有原件的文件,现在全在专案组,如果陈处长不信,可以到专案组查呀!”胡晓迪的声音阴阳怪气,而且尖利、讥讽,颇具威胁性。

“现在萧总死了,已经死无对证。期货交易,本来就是一个充满风险性的投资工具,是一种虚拟经济而非实体经济,是套利者与投机者博弈的过程,每时每刻都存在着风险,因此,防范风险是从事资本市场交易品种的基本前提,防范风险是企业生存之本,在境外交易就更应如此。那么,请问,你们是否有风险控制的意识?我可以不客气的说,你们那笨拙而愚蠢的交易技术也是这次亏损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还是太稚嫩了。在风险控制方面,在发达国家成熟的期货市场,风险控制已经发展成为完整的系统,即便是像索罗斯、巴菲特这样的大鳄,也把风险控制视为第一生存要素。而我们呢?”陈伟祺的语气既铿锵有力又语重心长。

顾晋鹏担心陈伟祺再这样讲下去,一定会动摇军心。于是,他放低了姿态,使用略显温和的语气说道:“好,老陈啊,我们一定反思。今天大过节的,就不要耽误同志们的时间了,散会吧!”

于是,大家带着各自的心事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

但,陈伟祺还是站在那里,他眼睛湿润,心酸难忍,不知不觉中,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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