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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色微变,翻身下床,走至房间里摆放的铜镜前。
镜里,少女唇色略显苍白,但脸上是看不出多少病态,因为面容本就娇艳,鬓耸巫山,腮飞云霞,自带三分春色。
谢重姒却愣住了。
似梦似幻,水月镜花。这不是她,却又是她——数十年前,豆蔻总角时的她。
她深吸口气,快步拉开农户家的木门。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立了几队尽职把守的侍卫,一见谢重姒,脚跟一并俯首礼道“殿下。”
谢重姒晃了晃神,有种诡谲的不真切感涌上心头。当颜舒得到通知,快步走来时,这种感觉冲上巅峰。
颜舒是戚家军大将,在太元六年战死沙场,父皇还悲恸哀思,亲自写了悼词。
那灵堂谢重姒是亲眼见过的,乍一看个应死之人好端端朝她行礼,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
按道理,谢重姒神志不清下突然发难,颜舒自保,未曾伤她,她昏迷了也是自己的事儿。但颜舒还是歉疚地开口“臣莽撞了,出手伤了殿下,还请您责罚。殿下现在身子还好吗?”
谢重姒平复了很久,心里惊涛骇浪过去,才淡淡地回他“不碍事的,颜将军。是本宫梦魇了,与你无关。敢问这是何处?”
“此乃姜庄农户。”颜舒解释道,“您昏迷不醒,护军不好前进,随行太医便吩咐微臣就近找户人家,让您歇息会儿。”
远方依稀可见巍峨城墙,护城河上穿梭的水运船只旗帜飘飞,是繁忙的锦绣红尘。
颜舒接着道“望都就在五里开外呢,近,就算明儿清早出发,不到晌午便能入京。殿下今日也乏了,不如好生休憩。臣同这家人已商量好了……”
谢重姒收回远眺的视线,等颜舒说完,才问道“今儿什么日子了?从谷中至此,已有月余了吧?”
颜舒点头“是,正月十四,一个半月。”
谢重姒掐算着道“太元三年,正月十四,也快过完年了。”
“哎是!这家嬷嬷方才还拿发糕和豆饼,分给咱们呢。”颜舒感叹一声,“殿下要是缓过来了,也来尝点吧,不比京中精致,但胜在地道。”
颜舒并未对“太元三年”起异,谢重姒终于确定,她可能……回到了曾经。
十五岁那年,恰从鬼谷归帝京。
归来时,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她父皇临时起意,再者也是借她这位皇女风头,来压一压这氏族权势,给她安排了浩荡步撵,从南门九合门起,沿朱雀大街北上,直入金阙。
大齐始祖皇帝起于微末,假借不少南方氏族势力,导致如今家族盘踞、尾大不掉。当今可谓是吃够苦头,同他们半撕破了脸皮。
至于还剩的另一半脸皮,则是虚与委蛇的纳妃、选官乃至联姻。别的不说,宫里头那位莲嫔,就是出自江南有名的氏族秦家,颇得恩宠。
但上辈子与谢重姒特别不对付。
父皇给了她这荣宠,自然也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昔年朱雀长街的帝女銮驾,银铃清脆,帷幔纱垂,两羽掌扇若翎,四架并驱开道。
排场雍容,也招摇招恨。
谢重姒打定了主意要低调行事,用了晚膳后,斟酌而道“颜将军,或许是最近风寒,头疼得紧,本宫想多休整几日,后日再起身,可好?”
颜舒犯了难“今晨微臣刚得到命令,陛下要最迟明晚抵达望都。”
他压低了声“陛下有安排呢!礼部想必都备好安排妥当了!”
谢重姒万分理解地点头道“那确实不好乱改行程。”
转头晚上入睡前,熄灭火炉,打开窗,只穿着薄薄单衣,就着大半时辰的寒风遥望天上圆月,终于不负众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心满意足地重回床上躺下。
翌日,医师前来问诊复查,大惊失色——小殿下发热了!
她和颜舒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颜舒立刻去请示皇帝,得到个“自行安排,以殿□□康为首”的指令,方才松了口气。
卧房厚重的布帘被掀开,北风灌入屋内,专替谢重姒问诊的医师,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她在江南素有“妙手神医”的美誉,随着这支队伍也有小半年,但对小殿下的病情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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