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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松道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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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说完那句，此人也不再开口，只有一阵登楼的急促之声。

说来也奇怪，明明脚步是极轻快的，几乎听不见楼梯木板的嘎吱声，可他却偏偏要口里拟声，好像非要搞出什么大动静似的，像个孩童一般。

本来骤然听到一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韩敔和郑辚都纷纷有些差异的。可是听到来人这副阵仗，不由相视一笑，互相挑了挑眉毛，心中都已了然。

不多时，一只浮尘抽开帘子，来者头梳莲花冠，身着浅灰道袍，齿如冰雪，须发如黳，好一派仙风道骨之象。

原本坐着的韩敔郑辚两个，早就站了起来，此刻同时行礼道：“青松道长，好久不见。”

“贫道也这厢有礼啦。”名号青松的老道也俏皮地虚回一礼。

原来三人早已相识，当年韩敔同郑辚游学时就在金陵遇到过这道人。当时便相谈甚欢，两个人更在其观中借宿了两月有余，读书论道，好是过了一段相得岁月。

此后虽是将近十载不见，却也是偶有通讯的，所以现在相见也是从容自然。

泥塑神像流水僧，天下何曾不聚散。

“刚刚在这说什么呢，这么好笑。”各自见礼之后，青松道人也不寒喧，直接接上话题道。

“哦，我二人也是城里偶然遇见，在这里喝酒叙旧呢。”郑辚也是开朗的性子，随声答道。

这时候，道人仿佛是才看到韩敔一般，开口调笑道：“我们的玉堂学士这么也在这啊？怎么，不在长安那混水塘里摸鱼啦？”尾音故意挑高，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欠z意味十足。

翰林清贵，有玉堂美称，可用玉堂比喻鱼塘，以此讽刺朝局的，怕也就是脱俗的道人了。

韩敔自小便是神童，天资聪颖，自然听得出来青松道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此刻也不由苦笑道：“触怒当朝，陛下也保我不得，自然只能出外了。”

“哦，原来如此。”道人很配合地点点头，又问道：“那现在所任何职啊？”

看着青松道人一脸认真的眼神，还有那笑么么的表情，韩敔涵养再好，脸上还是挂不住了，艰难答道：“呵，呵呵，邓州司户。”

“哦，那岂不是不是一撸到底了么，你当年中进士以后初受的官职也比这个高点的吧？”青松道人还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好了好了，道长且少说两句，致尧正是失意之时，何必呢？嗯？来来来，大家坐下，都坐下，喝杯这玉楼春，这可是金陵名酒啊。”郑辚在旁也看不下去了，虽然这都是实情，刚刚也碍着同年的面子没有问出口，可这直戳戳地说出来，也太伤人了，有伤和气啊。

韩敔也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长说得都是实情，无妨无妨。”说完就走回原位，坐着去了。青松道人依旧面带笑容，十分和蔼的模样，却也没有驳郑辚的面子，走到圆桌上首就坐了下来。郑辚看青松道人占了自己的座，也不在意，反倒暗呼一口气，重拉了把凳子坐下。

老道人也洒脱，拿起酒壶自斟三杯，算作新到之客的自罚。

第三杯饮尽，咂摸咂摸嘴道：“这玉楼春名气虽大，却比老道自酿的还差些，改日去我那，尝尝我的。”

“我却是不行喽，今日只是在这金陵歇息一晚，明早便要继续北上进京赴任去了，过两日让致尧去您那吧。”看青松道人喝完，郑辚边说，边又给他满上。

青松道人捏起酒盅，却也没有再喝，只在手里捻动，好像注意力转移到了酒盅外壁的人物画上。

“这萧何月下追韩信画得真不错，可惜了，没烧好，晕开来了，啧啧，可惜了。”

品评了一番酒器上的画，老道人也没抬起头来，却是忽然问道：“怎么，韩致尧刚从那浑水鱼塘里爬上来，你郑子正又要跳下去啦？”

“嘿，陛下有诏，做臣子的，哪能辜负圣恩呢？”听到这熟悉的尾音，这回却是轮到郑辚讪笑了。

“喏，看这个”，青松道人手指指韩敔，道：“陛下有诏贬他去邓州，他不也没去吗？不还是来了这金陵嘛。”

这时韩敔却是开口了：“不一样，我是被那些权奸巧宦忌恨排挤，才不得不出外。”呼了一口气，忍不住喝一口酒道：“邓州地处河东，正是那中行守忠的地盘，我就算真去了，却也不过是投闲置散，还不如来东南，好歹图个清净。”说完，又喝了一杯。

青松道人，看看猛灌酒的韩敔，又看看不说话的郑辚，“听听，这朝局把我们‘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的韩大人逼成什么样了，你还要往那火坑里跳？”

“老道当年送你们入京时便给你们起过一卦，言此去长安，必可高中，只是往后日渐艰难，需得好好斟酌思量。”放下酒盅，咄的一声，“现在可曾应验呐？”

问完之后，三人皆是沉默不语，清供小炉里的最后一点香火恰好燃尽，香灰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