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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真个成归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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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真个成归计

音乐暂停。全场寂然。代表们目瞪口呆看着屏幕。利奈大夫的大脑脱氧葡萄糖断层扫描成像图显示出来。淀粉样蛋白在脑细胞外聚集，形成蛋白斑，破坏了神经元间的连接点。T蛋白功能失常。微管结构失去稳定并解离。神经元开始死亡。看到这一幕，杨伟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头。

第四副院长说：“这人的大脑和小脑都萎缩了。他在错误记忆的支使下妄议医院大政。打疫苗注射抗T蛋白化合物或者加入神经保护剂都为时已晚。但为什么不为他重新定制一套记忆呢？却还让这种危险人物出现在会场！这里面有阴谋，是要搅黄驱魔行动呀！谁是他的后台？”

众人喊：“阴谋！阴谋！”这时又冲进一群医生，也喝了酒的样子，脸颊潮红，呀呀叫着，围殴演员和观众。不少人被打伤，嗷嗷哭嚷。各科室医生加入混战。骚动中发生踩踏。第四副院长被打倒。更多肺藻从天花板上纷坠而下，快速分裂，铺满地面。

这边在打，那边表演继续。医护人员在院长“遗像”下跳起水兵舞。新一轮抽奖开始。人们又鱼贯而上，放声歌唱。高潮一个接一个。演出越来越有专业水准。打人的医生摇身一变成了文工团员。不觉到了凌晨。乐声更加激扬，欲与风暴比试高下。食堂送来点心水果。杨伟也吃了。不吃就成异类了，或会落到利奈大夫那般下场。好在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谒见了万古教授。

船颠得更厉害，像要抛离水面飞起来。这不是普通风暴，而真有什么怪物袭来。便是恶魔的最后一击吧。文艺演出却还没完没了。受伤的人们舍不得离场，并开始犯困，就睡着了。肺藻覆盖了脸庞。更多人进入梦乡。到后来舞台上只剩下零星演出，如同自娱自乐。演员睡眼蒙眬，站立不稳，唱到后来，倒地不起。外来入侵生物就沿他们嘴耳钻入躯体，进到内脏扎根繁殖。除了老年内科的部分医患，其余人都睡了。但他们没有死掉，而只在变异，要成为新物种。

杨伟勉强撑住才没睡去。他想，睡着就完蛋了。但他还是睡了，直到有人揪他脸皮，把他疼醒。他一看是紫液。她身后站了一排老年病人，醉醺醺的，蒜头般摇摇晃晃。

紫液说：“你忘了万古教授交办的事啦？”

杨伟满面羞赧，说：“我只是感到困了。”

紫液说：“游历够久了，你应该回家了。”

杨伟委屈地说：“去哪里？我没有家呀。”

紫液坚定地说：“病房，便是你的家啊。”

杨伟觉得，这倒也是。家在船上恢复了。

他却又想，有天会不会跟紫液建立家呢？

女人没有这个意思。她传达了万古教授的最新指示，要求杨伟组建红牌突击队，全面接管病房。杨伟听说要让自己当突击队队长，便畏葸推辞。紫液严厉地瞪他一眼。杨伟哆嗦着只好答应。

紫液双手叉腰，对病众说：“不都喝了酒吗？别再没精打采一副熊样啦。回去，回去，赶紧回到病房！那里需要你们。大家都还活着，没死呀！敌人袭来了。诸位的任务就是跟随杨队长，去把机器人轰走，让病友数量稳定增长！医院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只有病人才能救医院！”

看起来，病房的形势比演出大厅更严峻。船上响彻病人的嚎叫，仿佛猪群逃出屠场。是的，这才是当务之急。关键时刻老年内科要做中流砥柱。老人才是定海神针。据说以前遇上这种事，都是年轻人打头阵。现在得依仗老人了。建立老年内科病房的深意凸显了。在老人里面，要涌现一位名叫爱因斯坦的神奇病人，成为挽救医疗事业的干将。

杨伟不想回病房，却没有办法。壮行酒喝罢，又注射苯丙胺，激发出士气。紫液送给杨伟一本漫画，嘱在危急关头看。杨伟不得不率红牌突击队员冲上甲板。他们要回到所来之处，那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地方。紫液满怀期待目送他们上路。杨伟恋恋不舍，从头上拔下几根白发，赠予紫液，作为念物。他还打算写首歌送她，却想不出词儿。

风暴几乎把人吹倒。这果真不像大自然的作品。杨伟一下觉得快死了。他回头看，见舰桥上的箱形会场沉没在风雨中。红十字轮廓昏茫，火葬场的光焰也黯淡了。半空中坠下声呐师的口令：“左舵五！”声音立时被吹散。抬头找那人，也看不见。天色漆黑，雾霾浓密，不见曦月。肺藻联成宽翼飞翔，在空中缀就一张大网，把向上的出路堵死，却有一道道青光垂下，劈断滔天巨浪，砸开浑漫水面，龙一样嗖嗖钻入深渊。千万只奇形鸟儿低飞，鲸鱼被咕咚咚抛出，肉破骨裂，鳞飞甲散，发出断气前的悲嚎。

突击队员没有退路，只得向前。他们风烛残年，蓬头利齿，边走边喊，以此壮胆。不断有人被甩入海中。杨伟让大家用绳子互相拴住。病人大叫：“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又高唱紫液教的新歌：

老病人老病人，须有好精神。

体操耶，运动耶，处处要勤奋。

须晓得我与他邦正有大战争。

身体强壮可争胜！

他们仿佛找回了战士身份，在歌声鼓舞下，不顾死伤，鼎力前行，终于抵达病房。只见病人们正仓鼠一样，在走廊里狂奔，又蹿回室内，复冲出去，再跑回来，聚缩成一堆，一气不歇尖叫。病号服也脱下扔了。地上尽是《医院工程学原理》和《医药报》碎片，还有砸烂的医疗机器人残肢，就好像世界转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