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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问月（第2页）

弥青凄然笑道“理想与现实，在贫僧看来，不过就是荒谬的对立而已。上午火阴圣母向贫僧说起她与师父的关系时，实在让贫僧难以接受。师父在贫僧心里，一直便似神灯一样存在。他对佛学的领悟，他的一言一行，都堪称是贫僧的楷模。像他那样伟大的得道高僧，怎么会与火阴圣母有男女私情呢？这无疑于让贫僧觉得世界荒诞，理想破灭，信仰崩塌。而贫僧又联想到自己与伏地母的纠葛，更觉得愧为佛门弟子，所以才想在行刺黑罗刹之前，将伏地母强加给贫僧的魔能驱赶出体内。”

我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云光禅师与火阴圣母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都只是猜测。而且，就算他们有所谓的儿女私情，我也觉得那不至于像你所理解的，云光大师的形象就会崩塌。”

弥青看着我，沉默不语。我又道“人世间本来就有很多真挚的，却又看似不合理，令人无可奈何的感情存在。就如同你与伏地母之间的纠葛，那本就不该被否定，被妄断。”

我的这番见解，似乎引起了弥青的共鸣，他问道“长乐郡主，你真如此以为？”

我的心中顿时充满一阵苦涩，说道“弥青，难道我对你的情意，不是如此吗？”

弥青叹息道“长乐郡主，你对贫僧的一片真情，贫僧又何尝不知？罢了，罢了，也许我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了。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贫僧索性便将心底的话全都告诉你吧。”

我的口吻里带着几分责怪“你知道吗，这些话，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了。”

弥青凝视着我，说道“贫僧之所以一直排斥你的好，躲避你的感情，不过是因为贫僧心志已决，此生就是要潜心修佛，不沾染红尘俗事。诸如男女私情这样的禁忌，贫僧绝不触碰。然而，那夜在寒坟林的湖底和梅园里，贫僧却偷尝了禁果，与伏地母有了肌肤之欢。其中的滋味，当时竟令贫僧如此贪恋。而伏地母为了排除我体内的月寒之毒，抑制我的败月症，竟然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对贫僧的这片舍生之情，也是让贫僧感动，更令贫僧对她倍加愧疚和思念，就感觉她并没有死掉，而是一直寄生在贫僧的身上。而这些经历都已让贫僧犯了佛门修行之人的禁忌。何况，贫僧现在已是半人半魔，哪里还有脸面回到任城，去见我师父和任城的百姓呢？所以，贫僧今夜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旦刺杀黑罗刹成功，多除掉几个妖魔，也不枉我这两年的修行，足以高薇师父的栽培，对得起任城百姓的期待了。”

他这番绵绵不绝的肺腑之言向我倾吐之后，整个人似乎轻松了很多。

我顿时感到无比愧疚。原来，这些天来，他心底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凄苦之情。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反倒一直妒忌他与伏地母的关系，怨恨他对我的各种冷漠。

我们之间的隔阂实在太深，以至于迟迟没有今晚这样敞开心扉的沟通。

但他不能就此消沉下去，甚至以决意赴死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我紧握着弥青的手，说道“弥青，你想听我的一番心里话吗？”

他道“你说，贫僧愿意聆听。”

我慢慢地说道“其实，我并不赞同你对修行的看法。自古以来，每一个修行得道的人，无不是经历了各种折磨和考验。的考验，自然是其中最严峻和残酷的一种。所以，如果你在修行之时犯了之戒，也不等于失去了成功的希望和继续修行的资格。你看，无论是释迦摩尼，还是莲花生大师，他们在成佛之前，谁又没有经历过七情六欲呢？前辈们的过程，是你必须学习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心底到底是不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伏地母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抹去。”

弥青痴痴地道“长乐郡主认为贫僧镇能将她的记忆抹去？”

我摇头，说道“不能！而且你也没必要将她从你的思想里消除。”

弥青问道“为何？”

我微笑道“难道我和她，不都是你修行过程中的一种业报吗？如果你有一天真的成佛，那么过程中你遇到的每一个人，你都应该心存感恩。不仅是我和伏地母，还包括桑塬魔女、黑罗刹这些妖魔在内。”

弥青问道“依郡主之见，现在你要贫僧如何待你？”

我说道“你便当我是一个劫，一道坎。你若翻过我这道坎，对我的真情可以做到无动于衷，那便说明你心真的是空空如也。但倘若，你不能翻过我这道坎，对我还有牵挂，甚至是同样的感情，那便是你尘缘未了，你我之间必须经历这段情缘。不管这段情缘是悲苦还是幸福。”

弥青说道“贫僧实在不想伤害你。”

我指着那轮满月，问道“此刻，你就对着那个月亮告诉我，你的心底爱我吗？”

皓月当空，让它作为见证，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因为这轮不灭不缺的满月，本就是什刹天万年的魔法虚构出来的幻象而已。就算弥青对着它表达的任何情感，今后也可以统统不算数。

但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算数！

那轮满月，就像一只眼睛，注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我们都怔怔地望着那轮满月，过了半晌，他才说将脸转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心底，当然爱你。”

他的切如此坚定，容不得有半点怀疑的成分。

这字字震耳发聩的表白，让我的心顿时波澜起伏。

我紧紧地搂住他，这一刻，我已经真实地感受到他心底爱我的分量。

我流着泪，说道“弥青，有你这句话，我此生已经足够。从今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地待你，而不管我们以后如何。我们，都把彼此当成此生的一种修行吧！”

他点头，说道“世间一切因果，原来皆有定数。你我既然逃不掉这个定数，便顺着命运的安排砥砺前行，等到我们到达终点，再回首过程时，才知道什么是对错。”

此刻，我听到怀里的青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块遗落在人间万年的青仙石，是否真的看穿了人世的嗔怨之情？

他虽然是一块石头，但心底的柔软，却是很多人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