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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跟刘明发坐了约莫一个小时,他自己也吃得差不多后,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他母亲,外婆和两位姨妈继续陪刘明发吃喝聊天。跟他在一起相比,他感觉刘明发还是跟他同辈的母亲,姨妈她们交流说话要来得自在和轻松得多,对他,反而没太多的语言。他当然也是一样。看到对方那张未老先衰的脸,以及刘明发面对他时那种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的样子,他就想起了鲁迅的《少年闰土》,他是成年后发达了的“迅哥儿”,刘明发则是老去的“闰土”,两人小时候虽然走得近,无话不谈,但是分别十几年后不论思想上还是阶层上,都已千差万别,且没了共同的语言。
王勃回到客厅,客厅摆了好几张桌子,男男女女的同学们凑成一堆,或搓麻将或打牌,兴致正高。空闲的也不少,有的拿跟板凳坐旁边抱膀子,当军师,有的,像梁娅,钟嘉慧,陈香,伍雪,曾萍和姜梅几个,则东凑凑,西瞧瞧,以女主人或者服务员的身份,干些端茶递水服务大众的杂事。
王勃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几乎所有人都在,包括国际巨星方悠都毫无架子,更无明星样的和马丽婷,黎君华和董贞四个熟人凑了一桌麻将。
只是,少了梁娅的母亲程文瑾和她四姨妈程文萱。
人群中的梁娅看到了王勃,欣欣然的走了过来。
“吃好了?菜还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厨房热。”梁娅拉着他的胳膊说。
“够了。他们是话说得多,菜吃得少。”王勃道。
“那你咋出来了?吃饱了嘛?”梁娅又问。
“吃饱了。还是让我妈她们陪八伯聊天吧。我在场,八伯有点放不开。”
梁娅凝眉想了想,点了点头,旋即一笑,问他要不要打牌?她可以给他凑一桌。
王勃没什么打牌的心思,摇头。“对了,你妈和文萱阿姨呢?”
“我妈说跟我们这些小辈不是一辈的,也玩不到一处,和四姨妈上楼回房间了。”梁娅说。
“那我去瞧瞧阿姨,给阿姨请个安。”王勃说。
女孩便扑哧一笑,说他酸,她母亲又不是老佛爷,还请安。
梁娅让王勃早点下来帮忙,她和嘉慧几人准备给大伙儿热点宵夜吃。一些人刚才闻到厨房那边飘过来的菜香味便也跟着喊饿。王勃点了点头,沿着一旁的转角楼梯,上楼了。
王勃的这栋最初预算五百万,但最后却花了他一千多万的三层乡村别墅,大致的布局是一楼客厅,饭厅,厨房,卫生间,仓库和两间佣人房;二楼书房,健身房,影音娱乐室,卫生间和两间客房;三楼,以及三楼顶上的阁楼,则全部是卧室跟客房。王勃一家如果回老家,基本上便住三楼,他,他父母和干姐都有一间朝向良好,且有宽大阳台并带卫生间的主卧。其余的客房则稍小,不过,除了阳台小点,或者没有阳台,卫生间小点外,跟主卧倒也没太大差别。程文瑾和程文萱两姐妹的房间,以及梁娅和钟嘉慧的房间,便被曾萍安排在了靠近他主卧附近的两间客房内。
王勃上到三楼,走到程文瑾和程文萱的房门前,轻轻的敲门。
开门的是程文萱,白天穿的轻便便装已经退下了,换上了一件蓝底嵌花的睡衣。
“文萱……阿姨,你和文瑾阿姨都睡了吗?”王勃惯性的想直接称呼程文萱的名字,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丈母娘”还在屋里,便改了口。
“没呢,正跟你文瑾阿姨躺在床上聊天。听小娅说你在下面陪你八伯喝酒,酒喝完了?”程文萱说,把王勃让了进来。
“我吃了饱了,我妈和我姨她们还在陪八伯聊天。”王勃应道,走进房间,抬眼便看到半躺在床上,头发也放了下来,和程文萱一样换上了睡衣的程文瑾。
“文瑾阿姨。”王勃喊了声,目光却在程文瑾那张褪去了淡妆的素颜以及难得一见的长发上瞟了瞟。此时的程文瑾,已经洗去了对外的铅华,变得素面朝天,但高贵,雅致的气质却丝毫不减,而且因为松开了一头乌黑长发的缘故平添了几分平日难见的妩媚。
“过来!”程文瑾温柔一笑,直起身,拍了拍她旁边的空位。
王勃便走了过去,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很辛苦吧?”程文瑾拉着他的手问。
王勃一怔,没想到程文瑾竟然会主动拉他的手。
“还好,程阿姨。”王勃低头,目光注视着覆盖在自己左手上的两只修长,莹白,柔软而又温暖的手掌,心头很快释然。以前对他“避之不及”的程文瑾,今天却主动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还去拉他的手,不过仅仅是想安慰处于“丧父之痛”的他罢了。
“还好就好。”程文瑾温婉的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去摸王勃的头发,“小勃,从阿姨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感觉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有着超越小娅她们的成熟和稳重,所以,面对你父亲的去世,阿姨也没什么好安慰你的。因为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阿姨知道,面对这种亲人的离去,任何外人的安慰都没什么用。阿姨只想告诉你,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心理,乃至情感方面的障碍,都别一个人扛着,忍着,有时候说出来,找一个倾听的对象,会好很多。我,还有你文萱阿姨,别的忙帮不上太多,但是作为一个倾听者,还是合格的。”
王勃听着程文瑾不是安慰却胜似安慰的话,就像今天下午端着他老汉儿的骨灰盒从火葬场回来时的心情,莫名其妙的鼻头便又开始发酸。
“……我……知道的,程阿姨。我跟我继父之间,其实没多少深厚浓烈,犹如血水一样的感情。在家里面的经济条件通过我自身的努力变好之前,甚至心头还不无埋怨,觉得我继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配当一个人父。
“但是,现在他走了,而且是永远的离开了,以后我想再听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幼稚搞笑的痴言妄语,摸摸他的肩,也变得永不可能的时候,心头又颇有些不舍,而且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我知道,以前的我,对这个本就没什么文化,没多少见识,也不具有毅力和上进心的继父怕是也些过于苛责了。很多时候,也不是他不想,而是囿于见识和自己性格的局限让他只能那样,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对于继父,我……实在是有些……求全责备了……尤其是看到母亲无比痛苦的模样……”王勃低着头,淡淡的诉说着这两天盘旋在他脑海中的话。这些话,他没办法对母亲说,也没办法对那些没太多文化,体会不到更为细腻的情感的亲戚们讲,当然,更加没办法对他那些同辈的同学,或者女友们说了。这是他自己跟自己良心之间的对话。其他人都很难说得出口,倒是在程文瑾和程文萱面前,让他颇有一种畅所欲言的冲动。
程文瑾轻轻叹息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搂着王勃的颈脖,让王勃朝自己的身上靠。
王勃便也顺势一倒,将头埋在了程文瑾的两条平放在床上,自然并拢的大煺上。他深深的呼吸,顿时便有熟悉而又好闻的香味钻进鼻孔,深入肺腑。这是程文瑾身体的味道,若是平时,王勃怕是立刻会变得心袁意马,此时,却只有一股浓烈的哀思和一种雀鸟归巢般的安全感在他的心间弥漫。
程文瑾一手握着王勃的手,一手扶膜着他的头,五指轻轻的梳理着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又去摸他的脸,男孩子的脸湿湿的,她便用手指和手掌轻轻的去擦拭,抹干。
“可怜的王小鬼,倒是见到你软弱的时候了……”程文瑾颔首低垂,看着半身匍匐在自己大煺上的男孩,微微摇了摇头,雍容的俏脸,随即荡漾出一股母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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