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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守夜（第1页）

许是一周以后，等到西湖边上那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柳树们都被扶正后，那西湖边角的孤岛子上终于是来了位访客。来的人生的精瘦，整个人也是被这鹅城的毒日晒的黝黑，几乎都分不清他那眼睛的地方到底是片皱纹，还是眼球。那人在日落西山之前站在了这孤岛的石架桥前面，他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手提包，身上穿着一身十分正派的衬衫，上岛前他甚至还在湖边洗了洗手。

等到他第一脚踏上这带点灰尘的岛上时，岛后就急匆匆的飞起几只白鹭，白鹭绕着他盘旋过几周，它们鸣叫着，哀嚎般呼唤着。那人咧着嘴笑了笑，他向它们招手。

白鹭鸣叫几声，又在那如画似的黄昏下盘旋几圈，借此以示回应，他随即转身上了岛。岛上的一切都显得很凌乱，今年新生的树苗都散落枯死在路边，没了人束缚的野草和藤蔓们更是喷井式发展，它们疯狂的占领着周围大树的主干，那人也是发出一声感慨，他咳了几声后用着惊奇的声音道：“这里变化还真是大啊。”

包裹着岛屿的树林算不上深，走过这段混合着腐叶与鸟粪的泥泞小路，那人便走上了静空寺前的青石板上。此刻残阳即将趋于消散，那带着猩红的阳光最后映射在他脸上时，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夜幕沉寂，彻夜无星，这是个黑压压的夜晚。静空寺里禅房古瓦，本是就是幽静的地方，如今这里了无生气，别说靠近了，就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那人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寺里唯一有灯的地方就是正殿，那是用来供奉诸佛的地方，可是现在里面狼藉一片，有再多的灯光也都没用了。那人不惧不畏，开始清扫起来，佛背后的旮旯死角，大殿掉了漆的主梁，还是早就破旧不堪的蒲垫，都被他一一整理清洗。

良久，整个寺里都只是他一人发出的洒洒声。忽然他停下了，这静空寺又好像回到一周前的模样，来客络绎不绝。

来者谁也不是，正是两位发了福的僧人，他们中一人只往那窄小的门槛上一站，后头的人挤也挤不进来。跟他两后面的还有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他领着公文包一副精明人的打扮。他们三人进了门后，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一只手别在后面，昂着头就进来了。

“呦，原来是程师傅，您这几天可是受累了。”领头的僧人是个脸上带着麻子的男子，他厚唇小眼，那带着作态似的笑容一显现眼睛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走进了瞧见正在打扫着的那人，马上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十分客气道。

“是啊是啊，空桑方丈已然去了，您还这样不离不弃，可真是我们两位的榜样。”边上的那位也说话了，他虽然胖的没另外一位夸张，可是他双颊下那垂着的肉却是十分明显，若是他褪去僧衣，穿上江湖人常穿的紧身背心，那肯定是毫无违和感。

大殿上的人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身引着三人进了迎客房。迎客房位于大殿右侧，房内除开正对门前的墙上摆着副禅字书法，也不过剩下一块方桌，四条长板凳罢了。三人不等那人招呼就坐上了主左右三座，留下个下座给那人。

“你好，我是祥和律师事务所的柳律师。”方才坐定，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他开了口，他道：“我们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了，空桑禅师不幸去世，我们也是十分痛心的，我相信像空桑禅师这样得道高僧，肯定是往西方极乐世界而去。可是毕竟逝者已逝，活着人还是要活着，我们这次来呢，是想找到空桑方丈生前的一件东西。”

男子说的诚恳，再加上他有着令人听了如沐春风的男低音，几乎就可以让人下意识的答应任何东西，而他们面前这位人却是半点不买账。

那人摇摇头，他开口道：“方丈的东西不能交出去。”

三人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麻子的僧人率先开了口，他口气变冷，脸也长了下来，他道：“张师傅，我们知道你在静空寺有多年了，也知道呢您劳苦功高，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做着好好跟你说话，可你要明白一点，你只是静空寺请来的长工，从现在法律上来说，你现在已经不属于静空寺的人了。”

他们口中的张师傅没有说话，此刻的他已然不复原来的样子，他眼眶深陷，嘴唇发白，眼神也不似夜夜独紧守寺门时那样坚定了。他还是开口道：“不好意思，空桑方丈的东西不能给。”

“唉，张师傅啊，我也是晓得你心里的苦，可是我们这样是合理之举啊，毕竟真时来说，我和师兄才是空桑方丈的接班人啊，他老人家的衣钵我们自然是要接受的。”另一位僧人也开口道，只是颇为奇怪的是，两位僧人谈吐之间没有空桑方丈那样的死板，倒是个真真的现代人。

在一边的柳律师也是适时开了口，他道：“两位高僧都是有度牒，是受到国家保护的。而且两位高僧都是在静空寺里剃度出家的，如今空桑方丈已圆寂，两位高僧回来也是符合常理的。”

张师傅听了几人又劝又喝又讲理的一轮劝阻，忽然就发笑起来。他笑的突然，也笑的几分猥琐，毕竟他生的黝黑，一副嘴脸也全然应了‘尖嘴猴腮’四个字，此刻像是嘲笑一番后，更是显得丑了。

古代常有书生辩论时忽然放声大笑，然大笑完毕后必定都是一音定锤的时候，张师傅也是习得其中几味精髓，他开口道：“你们不必痴心妄想了，我也不知道方丈到底去哪里了。我只知道方丈在要我离开的时候，只吩咐我回来为他打扫寺里上下。”

谁能知道他话中有几分真假，三人再次交换了下眼神，显然他们都不会相信的。方才一直打着圆场的横肉和尚此刻又笑容满面的打了个佛号，他道：“既然这样，张师父您且带我们走走这静空寺吧，我们接收的时候也好方便些。”

这尖嘴猴腮脸的张师傅可是不留情面的嘲笑了一声，他拍了拍像是沾上了尘埃的屁股，领着头就走出房外。三人都是走马观花似的探过着静空寺，除开看到正殿里诸佛像只留下个坐垫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大喊冤孽。

走也走过三圈，张师傅最后停在了正殿前，又拾起自己的工具，口里说道：“几位，这静空寺你们走也走了，现在应该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