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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正陆是了解努尔哈齐的,小鞑子真生起气来是不响的。
他人生最前头那十五年的父母双亡和众叛亲离造就了这种“不响”的性格。
这种性格可怕之处就在于出其不意,每当别人都以为他要在沉默中死亡的时候,他偏偏就能在沉默中爆发。
所以努尔哈齐生气的时候是不需要别人来劝他冷静的,他生气的时候一般比别人冷静的时候还冷静得多。
龚正陆于是也不劝他,只是道,
“事无完全,钮翁锦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再者,抚顺马市乃我建州财源之地,开原衰落已成定局,倘或淑勒贝勒仅因钮翁锦之言就对抚顺马市心生龃龉,岂不辜负了李总兵格外扶持我建州的一片好意?”
努尔哈齐冷冷道,
“抚顺马市如何重要,我自然知道,只是皇上用此等下作的手段打击女真,未免有失天子风度,教人心寒啊。”
龚正陆道,
“淑勒贝勒心寒,李总兵只会更心寒,一国之君,宁用商人也不信边将,纵使君臣离心,又何至于斯?”
努尔哈齐道,
“我看不止是父亲与皇上君臣离心,皇上疑心父亲,再换一个将军来辽东也就是了,可皇上偏不换。”
“辽东这么容易立军功的地方,除了父亲,难道朝中就没有人想染指吗?我才不信。”
“分明是皇上自己疑心过甚,觉得来辽东的每个人都会和蒙古、女真勾结,里应外合地伙同起来骗朝廷的赏赐,这才在暗中使出这般手段罢?”
努尔哈齐冷嗤道,
“父亲还说皇上这几个月像是变了一个人,哼,确实,一个人的疑心病发作起来,总是和病发前不太一样的。”
龚正陆道,
“淑勒贝勒生气归生气,一会儿到了外面可不要露出来。”
努尔哈齐思索片刻,道,
“这件事定然是压不下去的,建州和哈达联姻是人尽皆知之事,过两天还有回门礼,想让阿敏哲哲不见人是不可能的。”
龚正陆道,
“即使压不下去,也不能让旁人看出皇上对您已然起了杀心,上回皇上下令进剿建州,咱们还可以推说是哈达内乱、叶赫挑拨的缘故。”
“这回哈达的内乱已经平息,李总兵又训斥了纳林布禄,咱们建州现在可是朝廷所钟意的新贵,取王台而代之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怎么能忽然成了皇上的眼中钉呢?”
“现在大小部落皆有归顺之意,就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倘或其他部落要知道皇上令人在抚顺马市上卖乌香是为了要杀您。”
“那不等乌香起作用,诸如叶赫那般想献媚朝廷而不得的强部就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兵锋一起,皇上顺势再下一道明旨,就算有李总兵愿意护着,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啊。”
努尔哈齐冷笑道,
“纳林布禄这个蠢材,就算想当忠犬,皇上说不定还瞧不上他呢,我怕他作甚么?”
龚正陆道,
“纳林布禄是不足为惧,可怕就怕女真诸部见风使舵,见我建州不得圣心,便落井下石,毁约弃盟,转而纷纷投奔叶赫。”
“所以即便现在皇上已经跟咱们建州撕破了脸,咱们也得把这脸给它缝补回去。”
“依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倘或淑勒贝勒做不成朝廷的忠臣,那不但会失去抚顺马市这个财源,连带着连女真诸部对我建州的信任也会随之而去。”
努尔哈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那钮翁锦是董鄂·何和礼手下的人罢?”
龚正陆道,
“正是。”
努尔哈齐道,
“何和礼有心归附,我自然不能薄待他,昔年杨吉砮在我初次起兵之时,就将他八岁的小女儿许婚于我,我今日便见贤思齐,将我膝下长女东果格格许配给何和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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