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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月之梦 上（第2页）

无穷的坠落中，身下漆黑中的一抹白光渐渐扩大，那是一轮圆月，随着距离拉近很快宽大炫目到摧毁视觉。

“光的尽头，这里……什么也没有。”

身躯在无与伦比的强光中块块崩毁，拥有璀璨双目的面容在裂解之前，终于禁受不住而扭曲，发出了如厉鬼般凄惨狰狞的尖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之而来的是当的一声爆响，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了对面的砖墙上，刀身没入半截。

皓月在床上攥着另一把尖刀，瞳孔缩成一个细点，大口喘息着，汗流如瀑。

“梦……么。”

他低下头，在雪亮的刀身上照了照自己惊魂未定的脸，然后抬头环视。

依旧是他熟悉的房间，没有入侵者，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房间几乎所有地方都挂满了出鞘的刀剑。

枕边的尖刀，墙上固定的阔剑，画轴里插着的马刀，书架上的书本缝隙则完全变成了刺猬般的刀架。

这当中的任一件拿出去让负责武器管制的萨库拉执法队看见了都不免是一场灭顶之灾。每次晓焰过来的时候都会郑重其事地批评他这疯子一样的布置，并说“就算你是为了对付假想中的敌人也只需要准备一件就好了呀，你这样摆的到处都是不是也给敌人提供了武器吗？”

对此皓月的回答是“他们没有我会用”，把晓焰讲的欲言还休，他固执己见，只因为觉得有想要杀他的敌人不知什么时候会闯进来。

没事的时候他几乎不会跨出这个房间一步，至多是跑到一样布置了很多武器的楼顶去锻炼和修行。因此晓焰总是在挖空心思往外拽他，而他就算出去也是武器不离身。

不过毕竟是一个沦陷的城市，平川城隔三岔五就发生恐怖袭击确实称不上安全，对于后一个行为晓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皓月扯过绷带，把两把带鞘的短剑绑在大腿外侧，两把折刀绑在小臂内侧，然后推门出去洗漱。

越过门框的一刻他立即就警觉地被身边的木餐桌吸引了，他日常吃饭的桌面上插着一支紫色的箭，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羽箭，箭身仿佛是由若实若虚的光构成的，一边缓慢地闪烁着一边释放出微小的电弧，同时越来越黯淡。

“又是这样……是想让我以后都蹲着吃饭么。”银白色的脉络丛肩膀到指尖一闪而过，皓月伸手握住那支箭乒的一声捏碎了它。紫箭变成了手中细碎的电火花，同时还有一片挂在箭尾的碎纸落入他的手中。

“昨天的随机应变无愧于独孤家之名，不过受伤了吧，今天务必老实呆在家里，这就给你报仇。”

没有落款没有称呼，字迹倒是工整。不过毕竟这种粗暴的留言方式进行了太多次，皓月也有点灵犀了，该传达的倒是都传达到了。

箭矢消散后留下筷子粗的洞眼，同样的洞在可怜的饭桌上数以百计，蜂窝一样的桌面有种风烛残年的衰朽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坍塌。

皓月无奈地摸了摸桌子，转身披上外衣，正打算出门，忽然被客厅的窗户吸引了，从那里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对面楼房的客厅里正有着雪花一样的纸片乱飞着。

“那家伙搞什么啊……”他咕哝了一句，叼上一个馒头就下楼去了。

皓月和晓焰住的很近，说白了就是同一个住宅区相邻的楼房上相同的楼层，皓月呆在这个还算满高档的地方多半也和他父亲有关系。青梅竹马的两人情况也有些类似，比方说都有名义上的监护人，但却都是事实上的独居。

皓月的监护人是辈分上要叫大哥的、名字叫独孤龙羿的青年，每天早晚各会短暂地回来一次，只不过早上是穿着一身夜行战斗服回来然后换成校服出去，晚上反过来。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觉。两人从不主动打招呼，皓月闷在房间里就可以当他不存在过。

如果龙羿真的有话要说，就会像那样戳一支箭到皓月可怜的饭桌上。

他和晓焰的住处新住——这个新宅区的确称得上是高级建筑，但高级得孤立，毕竟整个城市都只经过了不到十年的现代化发展而已，小区正门连着专门修筑的宽阔马路，但只要随便在上面拐一个弯，就能走进在原先的平川镇中常见的青砖窄巷。

今天的行人比起平时来略少，空气中紧绷着警觉的气息，身边不时有烧毁的废墟和滚落的瓦砾，不过包括皓月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

毕竟这是一座沦陷的城市，而且沦陷着僵持了十多年，兴亡成败在此一役的热血早已褪去，现在大家在有效的反抗之余，全都按部就班，毕竟比起战斗，生活才是活下去最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有些人在这样漫长的停滞中丧失了斗志，甚至有些在这场僵持期间成长的孩子因为与环境的脱节而完全没能继承这份意志与使命感，采取了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

比方说这个将所有陌生人都先当做假想敌来看待，说不是问题儿童都没有人相信的黑衣少年，独孤皓月。

青春期的少年常常让人摸不透，因为他们还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几乎都是凭借兴趣和冲动行事，这个黑色的家伙尤其如此，他不比他人更加高深，只不过冲动得更加隐晦，内在更加迷惘。

综上所述，现在如果有人非要皓月解释他要去做什么的话，他几乎是说不上来的，如果提问的人他不熟悉，很可能在他想出答案之前就已经拳脚招呼了。

转过一个巷角，一湾清浅的河水映入眼帘，平川市所在的谷地汇集了两侧山峰的雨水，形成一条清流从南向北穿过了整个城区，在出城大桥西边一点的方向汇入白浪滔滔的两忘大河中。

皓月驾轻就熟，沿着小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溯源而上。出了城便是山区，小河在茂密的植被中冲刷出两条窄窄的河堤，这是森林中唯一容易行走的、同时也是方向明确的地方。

沿着小河两岸，可以看到零零碎碎的遗迹，譬如帐篷的支架或者坍塌的土灶。记得在十几年前，平川城刚刚起建的时候，在小河源头的地方发现了大量能够出产能量晶石的灌木林。那个时候，小河被填平成道路，沿路是各式各样的临时住所或者摊贩，那一段时间市区周围经常发生水淹。后来那片晶石丛林消失了，道路也就遭到了废弃，不知是谁又默默地把小河挖通，便又有弯弯曲曲的清流穿过城市，挖河者还在河堤上种满了野花，于是小河一年四季都载着稀疏斑斓的花瓣流淌。

皓月就走在这掩埋着废墟的花堤上。沿着山坡，小河变得越来越狭窄湍急，某一刻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