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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吾生行且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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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吾生行且休

这天，船上出现了许多绿色的猴子，在甲板船楼间跃腾。它们表情阴鸷，步伐凌乱，却呈现了组织严密的内在节奏，智力显然高于普通猴子，手拿改装的金属工具，一副大闹天宫的架势。有些甚至冲进病房，把病人的药物和食物抢走，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了。这令杨伟怖惧。他不禁想，鸟笼中的鸟儿，是被猴子吃掉的。啖肉、杀生，无有慈心，更相憎嫉，正是猴子的本性。

猴子的出现，或是事物将要发生变化的预兆。瘘吡五味杂陈告诉杨伟，这不是一般的猴子，它们是按照《十二只猴子》设计的，却从实验室中逃出，也要在坛城世界中分一杯羹，与病人平起平坐。他又提到《西游记》：“猴子从被镇压的魔头，摇身一变成了发疯的天神，毫不吝惜地砸碎了旧世界。”

瘘吡要杨伟爬到他床上。两人身挨身躺着。瘘吡反复搓摸杨伟脸庞、腋窝和四肢，口涎流溢在病友的躯体上化开来。杨伟不敢稍动。他从瘘吡的抚慰中，觉得自己置身猴群。他不得不躲入《医院工程学原理》附录的天书中，重新阅读轮回的章节：一切有情，皆以诸欲因缘，自作自受，如车轮回转不已，生死于六条道趣。所谓六道，即人、天、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如人在日常中的语言、动作、思想，守法实践持三戒以上者，可得六根整然的人身。五戒圆备者，即生大富大贵之家，长寿而扬名于世。修持五戒，加行十善，即生天界，有欲界天、色界天、无色界天。进入天道，可享极乐。

00船上的猴子被归属于天道。关于它的描述是：形极丑陋，常多惊怖，其心躁动，如波涛涌动。它的恶习，多年积下，至今犹存，无论到了哪个世界，也无法根除。书中又提到，病众较之猴子，则更甚之，其轻躁之心尤强，致使疾患难被治愈，最终遭到唾弃。

瘘吡向杨伟传授生存之道。他说，自己早该死，却活到了今天，乃因锯了腿脚，这是自创的治疗术，称作“舍技”。这并不是他的初衷，却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不能跟电子显示牌上的死期保持一致，便会遭到病友歧视，更不被神奇病人接纳。很多病人也出自同样考虑，在身体上做出各具特色的自虐式创新发明，皆以残疾为重大利益，却又受其牵累。

瘘吡斜眼瞧着神奇病人，恨恨地低声咒道：“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谁该死谁不该死，不用等到死的那刻，早知道了。在档期内活着，算是怎么回事呢。像我这样，通过自我摧残一般的刻苦修行，又自学大学课程，才初步品尝到做神仙的滋味啊，我可不怕什么猴子。”

瘘吡警告杨伟不要出去游玩，外面越来越危险，人会提前死掉，跟预告的期限对不上。他说：“痃嗪把人带上不归路。他中了邪，招来恶魔，用妖法引诱病友，最后同归于尽。”杨伟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呢？”瘘吡骡子一样无羞笑起来，要杨伟拿钱给他，又搜他身。

自打聆听海妖之歌，又见到猴子，杨伟对游玩也有了顾虑。他跌入深窟，也是警告。鸟状老人的话萦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