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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追站起来，手中握紧一把长刀，佝偻着腰，眼底有些惊慌。萧澜一笑，低声道：&ldo;演得不错。&rdo;马队很快就逼至眼前，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色布巾，领头人只看了火堆旁的两人一眼，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便挥手叫来下属，拿着砍刀与麻绳一拥而上，将他们牢牢捆了起来。&ldo;你们要做什么？&rdo;陆追挣扎。&ldo;带走！&rdo;那领头人简短地命令了一句，声调僵硬，像是外族人。下属答应一声，将两人装进布袋甩上马背，一路狂奔向沙丘深处。天很快就亮了起来。陆追咳嗽两声，人依旧被装在漆黑的布袋中，他肋骨处有些疼，不过应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擦伤。那支马队跑起来像是疯了一般，狂颠乱抖，几乎要将马背上的人五脏六腑都甩出来，等到好不容易停下之时，即便是常年习武，他也依旧有些头晕难受，若换做寻常百姓，只怕早已半死不活。身旁还丢着另一个布袋，里头装的是萧澜。因为不知外头究竟是何状况，两人极有默契地谁都没说话，只隔着麻布将手轻轻搭在一起，让彼此间温度传递。陆追心里笑了笑，继续侧耳听外头的动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估摸直到中午，才终于有人前来开门，布袋口的系绳被解开，眼前豁然一亮，好半天方才适应了亮光。陆追眯着眼睛，费力地看着眼前人。&ldo;你们想做什么？&rdo;萧澜沉声问。&ldo;你们又想做什么？&rdo;对方反问，他汉话说得挺好，只有些许轻微的口音。穿着黑衣马靴，腰间挂着两把弯月匕首，是大漠游牧者常见的装扮。屋中一片寂静。见他二人不说话，那人又道：&ldo;让我猜猜看，是要去谷阳渡找援兵抓鬼，是不是？&rdo;陆追怒道：&ldo;果然是你们搞的鬼！&rdo;对方放肆大笑：&ldo;那刘县令怕是糊涂了，送来一个师爷不记性，又白白折了你们两人。再过数月，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怕那长风城中的劳力也会争先恐后，主动上门。&rdo;还当真是为了抓劳力啊。陆追又道：&ldo;你装神弄鬼，已经杀空了半座城的人，难道还不肯收手吗？&rdo;&ldo;谁说我杀人了？&rdo;那人坐在椅子上，&ldo;千辛万苦才抓回来的，我可舍不得杀。&rdo;&ldo;那你到底要干什么？&rdo;陆追又问了一回。那人这次倒是答得挺干脆：&ldo;挖坟。&rdo;陆追本能便想起了冥月墓。萧澜微微皱眉，心里有些想要叹气，自己这前半生，怎么来来回回都与坟脱不开关系。他问：&ldo;挖谁的坟？&rdo;那人生硬道：&ldo;新坟，挖好了墓坑，也好尽快让大楚的军队与将军们入土。&rdo;他说这话时，眼底闪着邪光，像是迫不及待在等这一天的到来。陆追试探：&ldo;你们、你们是夕兰国的人？&rdo;&ldo;这就与你无关了。&rdo;那人居高临下看了两人一眼，&ldo;只说一句话，是要乖乖听话做苦力，还是要做硬骨头，被拖去填天坑？&rdo;陆追与萧澜对视一眼，低下头没说话。那人见状，得意大笑道：&ldo;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很好。&rdo;&ldo;做苦工，就能活命？&rdo;陆追又问了一回，&ldo;城里的乡亲们也都没死？&rdo;&ldo;自然，滥杀无辜这种事情，我不做。&rdo;那人摆摆手，径直踏出门，&ldo;在这里等着吧，会有人来接你们。&rdo;屋门被落了锁，四周再度寂静起来。&ldo;分明就是流氓痞子，还非要将他自己吹成枭雄，说什么从不滥杀无辜，也不怕旁人笑话。&rdo;陆追坐在地上，&ldo;不过我原以为他们是住帐篷，没想到还有房子。&rdo;&ldo;大漠里可修不出房子。&rdo;萧澜提醒。陆追愣了一愣，猜测：&ldo;所以你的意思？&rdo;&ldo;这里必然是大楚某处城镇。&rdo;萧澜道，&ldo;所以要么他们已经像摧毁长风城那样，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要么至少也颇有势力，否则应当没胆子将虏来的人堂而皇之带进城。&rdo;&ldo;替大楚的军队挖坟。&rdo;陆追若有所思，&ldo;会是什么意思呢？&rdo;&ldo;猜不出来就不猜了，只要你表现得乖一些，只怕用不了天就会被带去做苦力。&rdo;萧澜道，&ldo;到那时一看便知。&rdo;&ldo;嗯。&rdo;陆追点点头，&ldo;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机行事。&rdo;&ldo;受伤了？&rdo;萧澜问，&ldo;怎么一直按着肋下。&rdo;&ldo;皮肉伤。&rdo;陆追活动了一下筋骨，&ldo;我方才检查过了，骨头没事，就是在马背上太过颠簸。&rdo;萧澜道：&ldo;给我看看。&rdo;陆追一惊：&ldo;在这里看？&rdo;萧澜问：&ldo;否则呢？&rdo;&ldo;这个，不太好吧。&rdo;陆追捂紧衣襟，在敌营里对暗恋之人宽衣解带，听起来不单单饥渴万分，还很像脑子有病，况且先前都没有解过，这头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找个诗情画意之地，谁要在破黑屋中光着膀子。萧澜拉开他的腰带。陆追：&ldo;……&rdo;此时此刻，屋外却再度传来脚步声。-演戏而我还很新鲜萧澜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陆追肋下的伤处，血淋淋一片，虽未伤到筋骨，看起来却也有些瘆得慌。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追一把合拢衣襟，低声道：&ldo;别闹。&rdo;萧澜替他系好腰带，咬牙道：&ldo;也不知这屋里是有他爹还是他祖宗，如此殷勤地跑来一趟又一趟。&rdo;陆追撇嘴：&ldo;这样一堆糟心儿子，我可不要，谁爱要谁要。&rdo;这回来的人满脸横肉，手中拿着皮鞭，像是监工，又像是打手，进屋便大声呵斥：&ldo;还傻坐着干什么？跟我走！&rdo;陆追问：&ldo;要去哪里？&rdo;对方不耐烦地一瞪眼，只差将&ldo;凶蛮狠毒&rdo;四个字写在脸上。陆追看了一眼那骇人的皮鞭，识趣将所有剩下的问题都咽了下去，与萧澜一道起身出了门。看到外头的回廊与院落，陆追更加断定，这的确应当是大楚边境的某座城池。距离长风城约莫十来天的路途，又在西北方向，那就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水天镇，要么是朝阳城。院中停着一架马车，两人再度被蒙上眼睛捆住双手，勒令坐了进去，不知又要去往何处。在先前失明的那一段时光里，陆追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觉，他甚至能分辨出萧瑟秋风中，一片枯叶落入尘中的细碎声响。而此时此刻，即便眼前漆黑一片，他也依旧能清晰地听到马车外头的嘈杂声响，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有小摊主在吆喝，也有百姓在闲谈。马车还未驶出城门，陆追已经知道了这里到底是何处。外头的路途越来越颠簸，像是车轮正在碾过戈壁碎石。陆追斜靠着萧澜，侧耳听外头风声呼啸，呜呜嘶吼着，像是从地下升腾而起的鬼哭狼嚎，卷起茫茫无边沙与尘。负责押送的看守用脚尖踢了踢他，道：&ldo;坐直了！&rdo;陆追依旧贴着萧澜，哑声道：&ldo;浑身疼。&rdo;看守轻嗤一声，没有再说话。萧澜却因为这三个字再度担心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就该将陆追留在长风城中，只自己一人来这敌营。陆追双手被缚住，却依旧固执侧身扯住他的袖口，昏昏欲睡。反正外头除了马蹄声，就只剩下了阵阵风啸，不用想也能猜到四周的景象，倒不如养精蓄锐，睡醒再说。萧澜将身子侧了侧，将宽厚的脊背给他，好让人能靠得更舒服些。这回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马车方才停下来，看守将两人推搡下车，扯掉眼前黑布，道：&ldo;进去吧。&rdo;陆追缓了好一阵子，双眼才适应了光亮。晨光洒满茫茫砂石，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一大片帐篷正连绵起伏，如同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山丘，每一顶帐篷前都站着守卫，是长辫弯刀的外族打扮。门帘统一被掀起搭在一侧，里头黑压压的，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想来应该都是被强绑的大楚百姓，准备一次运往大漠深处，去挖那所谓的&ldo;新坟&rdo;。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陆追与萧澜钻进一顶帐篷，就见里头挤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角落分散放着四五个火盆，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粥饭馒头，待遇倒也不差。&ldo;也对，&rdo;陆追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低声道，&ldo;还指着这些人将来帮他干活，总不能打带虐待，绑匪也是要笼络人心的。&rdo;&ldo;饿不饿？&rdo;萧澜问。一天一夜没吃饭，陆追早已饥肠辘辘，他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剩粥与馒头，叹气道：&ldo;没得挑，闭眼啃吧。&rdo;萧澜走到桌边一看，粥饭只剩了一个糊底，馒头上也满是黑色指印，他心里一摇头，索性径直出了门，对守卫道：&ldo;我要找你们管事。&rdo;陆追：&ldo;……&rdo;喂！那守卫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听语调九成九是在骂人，手里也不耐烦地举起长刀，想将这新来的俘虏赶回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