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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殇（第3页）

老杜的面孔僵住，瞬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雷海生，请你放尊重些，如果不是念在……我早就把安子接走了……”

老杜欲语还休，雷海生却全然屏蔽了视听，咆哮着冲医生喊叫：“谁让你们把她搬到这儿来的？给我搬回去，搬回去！”

我倾尽全力，拼命喊叫，可发出的声音却比病房里空调扇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海生，海生……”

然而，雷海生却听见了我的呼喊，他俯下身来，瞬间变温柔的面庞看起来是那么可怕，“安子，别怕，有我，你爷们赚不了太多的钱，咱不住单间，好不好？”

我的心，就在这一刻，化掉，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跌落在惨白的枕头上。

终于，老杜走了，雷海生也走了，我回到了大病房，一个人，盯着天花板。

老杜走之前，趁雷海生不在，悄悄地把一部手机塞进我的枕下，温柔地对我说：“安子，我不走远，这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你想我就按拨出键，我马上就到。”

而雷海生在走之前，也跟我说了两句话：“安子，你爷们挣钱去了，有事按急救铃，我回来之前不许睡着。”

我努力地大声喊他的名字，虽然声音依旧很小很小，我恳请他不要再去做肮脏的事情，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当一切归于平静，疼痛蚕食了我的意识，我只想昏沉沉睡去。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雷海生回到了我的病床前，他久久没有坐下。

我扭过脸，不去看他。

他弯下腰来，轻轻地扳过我的脸，温柔地说：“宝贝，你受苦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好想坐起来，冲他喊、冲他叫、捶打他、撕咬他。如果有力气，我真想和他好好地打一架！

我恨他，我恨他！

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你知道吗？雷海生，你害得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我是一个女人，不管我过去如何，也不管我未来如何，我终究都是一个女人，你夺走了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梦想，我恨你！

可我不能喊，不能叫，我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有咬紧下唇，使劲地扭过脸去，任由泪水肆意地顺着眼角流淌到洁白的枕头上。

雷海生并没有再次扳过我的脸，而是轻轻地坐下，伏在我耳边喃喃地说：“安子，别听医生瞎说，你会好的，相信我。就算你真的不会生了，我也一辈子爱你，守着你。就算你想离开我，我也绝不会放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跑到天涯海角把你抓回来。安子，我爱你，一生一世，爱你，永不离弃。”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这是我此生听到的，最温柔最动听的情话。

我想起七岁那年，在那长长的站台上，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小女孩，踮起脚，亲吻了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我听见那个稚嫩的声音说：

“你一定要等我，等我长大。

“长大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到时候，你一定要娶我，我要给你生一堆胖娃娃……”

直到此时，我终于明白，自己已然是雷海生的俘虏，从身体到灵魂，就算是伤痕累累，也无法再离开他。但愿他真的能去寻一份阳光下的工作，但愿他能赚来干净的钱给我交医药费。他终究还是我的“爷们”，当下，我总算实现了有个男人赚钱养我的小梦想了，然而这样的现实太过坎坷，太过凄楚。

此后的半个月，我安静地躺在大病房里，浑浑噩噩，始终没有拔出枕下的那个电话，是的，我渴望老杜的温暖，可是，正如雷海生所说，我已经是他的女人，除了向雷海生本人，其他任何的索取，都是不道德的，不管索取的是温暖还是其他。

既然命运已经将我折服，我也只能妥协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