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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妹（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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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阿还的妹妹说起，雪梅，一个漂亮的名字，一个漂亮的人生还没展开就凋零的小女孩。大姐说姐妹中就数妹妹最好看，大眼睛，很爱笑。

阿还的记忆中妹妹最深的印象一是笑，二是哭，再有就是深深的歉意。哥哥五岁，妹妹三岁，大概就是那样子，农村讲的是虚岁。寻常的游戏时刻，哥哥和妹妹捉迷藏，该妹妹藏了，哥哥刚开始找，她就跑出来抱住哥哥欢快的笑。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若是兄妹都能健康的成长，该是多好。可惜后来妹妹病了，零星的记忆都不再那么美好了。父亲是很嫌弃妹妹的，总是骂她白吃饭的，妹妹好像也很懂似事的，每当想吃饭的时候都怯生生的说：“我要白饭”。

大姐大阿还六岁，二姐大阿还三岁，阿还大妹妹两岁，妹妹大弟弟四岁。或许是父亲真的嫌弃妹妹，又或许是因为弟弟的出生家里真的太穷了，妹妹发病到去逝大约一年时间，基本就没有认真的医治过。

先是请乡下的作社的老妇女给改名叫月娇，说是雪梅名字太寒，改热一点，病仍不见好，又请另一个高人，说一下子改太热了，小孩子家受不起，改用他的方法仍然是不行。记得妹妹的哭，也就是那么一个漆黑的夜晚，全家人跟在高人后面拜神，而妹妹在曾祖母的房间里哭。哭声特别凄厉，或是病痛，或是饥饿，或是恐惧，或是聪明的她已然懂得绝望：“我要白饭！我要白饭”！！

往后经年，每每初一十五母亲都有背角里焚香纸给妹妹，就像妹妹仍然活着一样嘱咐她。想起妹妹那凄厉的哭喊，不知那声音在母亲的神魂里是怎样的回响。

在妹妹的病中，母亲是有想要救妹妹的。一个下雨天，阿还和父亲躺在床上睡午觉，母亲在床头央求父亲带妹妹去看病，父亲无动于衷，阿还觉得很烦，学着大人的语气捶床：“你总是生一个死一个的了”！那时候弟弟刚满月不久。

直到妹妹快死的一个星期，父亲才送她去乡镇卫生院，医生说小医院已经没办法医她的病了。卫生院住了一个星期左右，妹妹就没了。

父亲是恨妹妹吗？妹妹有什么好恨的。长大之后，对成长思想得较明白之后，阿还知道，那是父亲的人格缺憾，不是特意恨哪一个子女。对每一个子女都是那样，不好，包括对母亲，父亲对每一个家庭成员都一样，麻木。

两个姐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大姐，性格刚烈，特别的刚烈；二姐，性格温驯，特别的温驯。大姐二姐都是干活能手，和同村的女孩子比，大姐二姐干活都是特别勤快的，这是她们的共同点，在农忙时节村人都羡慕父母有这么两个勤快的女儿。

父亲有不顺心就打，母亲多少也有被父亲同化的样子，也常常骂子女，有时也会打，大姐的性格刚，甚至敢和父母对打，这让她的少女时期在村里留下极不好的名声。

二姐则是不同了，被骂了，无论有理无理，委屈她也是听着，躲在没人的时候哭。村人也相应的称赞二姐是难得的好女孩。

有一件事最能体现二姐的性格，也是农忙时节的一个早晨，不知道什么事情，二姐给骂了，她洗完衣服之后人就不见了，吃早饭的时候叫也不见人，母亲都是有点慌了神的。后来发现她背着锄头把一块准备种花生的秧田翻好了，把父母乐的。。。这得多么的愚昧！

逆来顺受，努力争气就会有好的结果，似乎慢慢的变成了二姐的信条，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这似乎也是对的。

大姐十八岁那年，自己上山割了松脂，第一批松脂收割卖到钱了，就在一个凌晨揣着松脂钱离家出走了。或许是家太难容她了，也许是太向往外面世界了。然而外面的世界也不好闯，毕竟一个女孩子，远离了家还是恋家的。在外艰难的过了大半年，给父亲写了两次求饶信，母亲也不断的替她向父亲求情，终于被允许回家过年。

大姐刚毕家出走的那阵子，父亲可是暴怒的，骂的是敢死敢埋，就当没养这女儿。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依然以“要不是她写了两封求饶信。。。”来显示他为人父的权威。再后来的一年，大姐便打工和隔离村的青年恋爱了，怀了小孩生米成熟饭，爱面子的父亲不得已也同意了他们婚事。

二姐的打工倒是父亲给的车费，和同村人一起出去，后来和同镇另一乡的恋爱，结婚成家。要说二姐也是很有主见，村里曾有人给她介绍一线城市好人家，二姐也没同意。有人嫌她对象也是穷家庭，她是那么说的：“我是什么样的，也就嫁什么样的了”。

性格决定命运，大姐结婚之后性格依然强势，她老公有点妈宝男气质，家里事基本是他母亲说了算。婆媳大战是常有的，老公又在外沾花惹草，又挣不了钱养家，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便罢了，难得有几百元带回家，还得给上学的弟弟妹妹，即便分了家依然如此。生下一女二男三个小孩，居然是靠大姐打零工挣钱养家，矛盾不断，夫妻打架，大姐鼻青脸肿是常态，最后结果便是离婚。

娘家的面子多重要？大姐闹离婚的时候被自己家三叔狠狠的甩过几个耳光，往后十多年里都成为三叔斩钉截铁的他的荣光，打了丢面子的侄女，是他很威严的举措。

大姐夫怎么评价？在阿还的印象里还是不错的，就是花钱很大方，没心没肺那种，记得他曾经开拖拉机拉木材，阿还跟着他去玩过几次，挣的钱全拿出来吃了。没有心机，本质还是善良的，离婚之后有一次还是他开着摩托送大姐回到村口。

按判结大姐分了个大女儿和小儿子，家资是没有的，判对方出抚养费也是没有的。大姐实在没能力养两个小孩，就只要了小儿子，大女儿仍然交由婆家抚养，约定大姐不定期交钱回去。即便是那样，大姐带着一个小儿子也是艰难，一个很有画面感的场景，下着雨，大姐挑着一担箩筐回娘家，一头是家杂，一头是小儿子。

回到娘家，娘家也没法接纳她，父亲容忍不了她，她也容忍不了娘家。把小儿子放在娘家寄养了一段时间，恰好是阿还毕业那个冬天，阿还带着小外甥去放牛，背着他的书和纸笔。

然而娘家终究不愿意养“别人家姓的儿子”，除非能驯化为自家的姓，那似乎是不可能，虽然父亲准向这方向发力。大姐也无法忍受娘家的教育方式，自己带了一段时间，但是带着一个小孩子打工怎么可以，难的很。实在没办法，觉得孩子的爷爷奶奶虽然对她刻薄，但对孙子还是很疼惜的，所以又作了一个让村人耻笑的决定，把小孩送回给他爷爷奶奶，由大姐交生活费和学费回去。

那成了什么呢，大姐和她老公离了婚，和前公公婆婆势同水火，又挣了钱交回他们家去。一个单身女人为了付两个小孩的生活学习费用，得多么不容易。又因大姐性格刚烈使然，口才又似乎特别的好，人又像很精明似的，到处打工者打不久，便和人矛盾重重而做不下去，亲戚朋友帮她介绍过工作或接济过她的，都无奈叹惜。也未必全是大姐的错，然而一个人尽嫌弃的女人，哪还有什么道理。

后来大姐便自己在县城卖菜，担着一担菜去菜市场边上卖，不交管理费，各种争议。又说她常和三姑六婆的人混一起，和地痞混到一起，和失足没什么区别了。曾经把一个正在闹离婚的女人介绍给别的男人，女人的老公找不到妻子，追究到大姐头上，那家人颇有些势力，大姐只好躲藏，那家人请的混混到阿还家里来。

总而言之，离婚之后大姐过得极为艰难，阿还在他的“战地笔记”里甚至把大姐和《悲惨世界》里的芳汀对号入座了，多么艰难的生存着，又是她的孩子又是多么的顽强。

简直就是被全世界嫌弃，仍然顽强的生存着，仍然尽最大的力气尽她作为母亲，作为法定监护人的义务。

走到那样的境地，是她性格使然，能在那样的境地生存，也是她的性格使然，就是那样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