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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第1页）

当时间渐渐进入十一月时，商洛山的命运已经逐渐同天下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而对于此时的大明朝而言，坏消息却是接踵而至。

从十月下旬开始，建虏就已经兵临京畿，由良乡趋涿州，分三路深入，一路大军由涞水出易州，一路由新城出雄县，另外一路则是由定兴出安肃，三路齐齐汇聚，有围攻保定的趋势。

对于此时负责总督天下援兵以及京师防卫作战的卢象升而言，这个冬天却显得异常的寒冷，这股寒冷绝非只是身体上所感受的，还有来自环境的排斥。

自从卢象升十月份抵达京城后，除了感受到杨嗣昌一党的排挤，更悲哀的是，他还发觉皇帝也并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记得当日平台召见时发生的一切。

“虏骑入犯京师，卢卿能不辞劳苦千里奔赴京城，为朕总督天下援军，实乃我大明肱股之臣。朕心可慰。”

“卢卿，建虏兵势甚强，外臣议论纷纷，皆以为此战不可战，或行招抚之策，可否？”

“陛下。臣以为能战方能言和，若不战即言和，则受制于敌，亦不能和。”

“按照卢卿的意思，对建虏只有打了？只是我大军兵力尚少，如何能战？”

“陛下，臣以为当前缺乏绝非兵力，而是朝廷战心，以当前来看，我大明拥有宣大、山西援军不下五万之众，京营尚有数万兵力，倘若朝廷能决心言战，严令畿辅州县，坚壁清野，以近十万战兵，当无惧虏骑进犯。”

“是战是和，朕并无主张，卢卿昔日平叛流寇，屡立殊勋，当为嘉奖。但建虏绝非流贼所能匹敌，更何况我军远道而来，多有疲惫，建虏则正值士气高涨，卢卿当慎重处之，不可浪战。”

.......

时至今日，卢象升依然能记得平台诏对时的每一句话，特别是那句不可浪战几乎深深锲入他的心里，使得他浑身上下变得冰冷。

平台召见之后，卢象升很快便返回昌平督战各军，崇祯皇帝也派小太监送来了五万两白银，其中四万两白银犒军，一万两白银是赐给卢象升个人。

卢象升心中感慨莫名，他将这一万两白银也都合在一起赏赐给了将士，毕竟对于他个人而言，早就习惯了节俭的生活。

只是事到如今，他始终希望崇祯皇帝能够回转心意，支持他打好眼下这一场大战。

可问题是，崇祯皇帝或许原来还有几分壮怀激烈的心思，可是随着前线战场的失利，再加上召见杨嗣昌和高起潜时受到二人的影响，也使得他彻底打消了与建虏决战的想法，主和的想法更是占据了上风。

在此之后，卢象升每次接到的圣旨，无一不是要求他行事更加谨慎一些，这使得卢象升原本内心的雄心壮志也被彻底打消，反而生出了几分决死之心。

好在偌大的京城之中，也是有人能够理解卢象升的，这个人便是翰林编修杨廷麟，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却有胆量上疏弹劾当今皇帝身边红人兵部尚书杨嗣昌。

“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盛，以国为戏。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与高起潜、方一藻倡和欺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

字字珠玑，自然也得到了卢象升的高度认同，并引为知己。

而这一举动也得罪了杨嗣昌等人，便故意向崇祯皇帝举荐杨廷麟为兵部职方主事，企图将他安排到前线弄死，而崇祯皇帝便将杨廷麟派到了卢象升的军中赞画机务。

等到杨廷麟来了以后，卢象升便经常同他谈论军事，还安排杨廷麟前往真定去安排军饷，算得上委以重任。

就在进入十一月后，监军高起潜很快来到了昌平。

卢象升在总督行辕招待这位大太监，只是他平日里生活节俭，即便是待客时，也只是粗茶淡饭相待，好在高起潜亦非寻常之辈，竟然面不改色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等到用过饭后，高起潜才表明了来意，“听说卢大人已经制定了攻敌之策？”

卢象升一听这话，顿时便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高公，本督已经制定了全面之策，准备在腊月十二夜间出兵，兵分四路出庆都围歼建虏一部，趁着夜色当能杀他个出其不意，以大胜报效陛下。”

然而，听到这番话的高起潜却隐隐皱了皱眉头，道：“卢大人虽有全盘谋划，可是似乎并未向陛下禀告，这一点有违人臣之道。”

一听到这话，卢象升的脸色便黑了下来，这天下还有一句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眼下倒好，崇祯皇帝恨不得亲自代替他指挥战事了。

“还请高公放心，待计划完善之后，本督自会向陛下通盘禀告。”

其实，高起潜并非不通晓军事，问题是他更懂得崇祯皇帝的心思，皇帝想赢不假，可是他更不想输，特别是看着卢象升带着宣、大、山西的兵力输。

此时卢象升麾下拥有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以及宣大总督标营中营副总兵李重镇三部兵马，合计一万九千人，其次还有虎大威的五千山西兵正在赶往保定，刘光祚的三千五百保定兵，再加上大同巡抚叶廷桂，山西巡抚宋贤等人的标营，差不多加在一起有三万人左右。

这固然没有卢象升所说的五万人那么多，可同样也是眼下大明边镇的精锐，高起潜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卢象升将这三万人马拿去冒险，故而才有了今天的探营举动。

他绝不仅仅代表了自己，也代表了崇祯皇帝的想法。

“若是卢大人一意孤行，关宁军绝不奉陪。”

此时的高起潜正是关宁军监军，没有他的支持，也就意味着卢象升只能孤军奋战。

然而，令高起潜没有想到的是，卢象升却是勃然大怒，拂袖而起，高声道：“高公畏敌如虎，本督就算明知不敌，这一仗也打定了！”

“好好好！好你个卢象升，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本公也不奉陪了。”

高起潜心生恼怒，竟是在心中暗暗决定，就算这个卢象升主动送死，他也绝不会陪同，一想到这里，他便立刻离开了辕门。

等到高起潜离开之后，卢象升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子走出了营寨，望着远方的苍茫大地，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恍如一座高大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