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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盘肠大战（第1页）

当时彭乐乘醉深入，虽然心内不惧，但手脚却不似清醒之时灵便，几番冲杀下来，便被敌刃刺得肝肚俱出，身受重伤。彭乐大叫一声，以手将流出肚肠重新纳入腹内，扯断身上战袍裹住勒紧，复入阵而战。宇文护兵众无不大骇，不敢撄其锋芒，如避蛇蝎。

——第一百零九回题引

诗云：秦王帐前两员将，左谓邓羌右张蚝；今见彭乐盘肠战，不弱战神高敖曹！闲言少叙，书接上文。且说柔然头兵可汗屡次带兵南下，侵扰西魏边境，西魏丞相宇文泰亦效东魏高欢之策，派中书舍人库狄峙为使北行，到达柔然汗廷，与头兵可汗订立和亲条约。从此柔然可汗与两魏皆成姻亲，亦不再入侵西魏，就此南北和平共处，各自休养生息，暂休兵戈。按下北朝一分为二，再说江东江山一统。话说南梁大同二年，茅山道士陶弘景病卒，终年八十五岁。史说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自幼博学多艺，好养生之术。齐高帝萧道成做丞相时，引陶弘景为诸王侍读，拜为奉朝清，后弃官隐居茅山。梁武帝萧衍早年与陶弘景交游，即位后恩礼有加，屡以手敕招之，陶弘景拒不出山。若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梁武帝无不谘於陶弘景，占验奇准，时人谓之“山中宰相”。平生著有《真灵位业图》、《真诰》等道教经籍，晚年受佛教五大戒，主张儒、释，道三教合流。曾遍历名山，寻找药草，著《本草经集注》、《肘后百一方》等。及陶弘景亡故，朝廷谥号为贞白先生。

东魏天平三年春正月，丞相高欢自率万骑奔袭西魏夏州，皆不许引火作炊，行四日而至，缚槊为梯，夜攻入城，擒刺史斛拔俄弥突，释而复用。乃留都督张琼率兵镇守，迁其部落五千户而返。西魏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婿凉州刺史刘丰复叛降东魏，西魏于是发兵围打灵州，以水灌城，深三尺有余。东魏丞相高欢遣阿至罗引三万精骑越过灵州，绕出西魏师之后，西魏军只得退走。高欢遂率部众迎曹泥及刘丰出灵州，徙其遗民五千户而归，以刘丰为南汾州刺史。二月，东魏司马子如、高季式召文学奇才左光禄大夫孙搴宴饮，致孙搴大醉而卒，高欢亲临吊祭。司马子如叩头请罪，高欢说道：“卿既折我右臂，须为我求可代之者！”司马子如乃荐中书郎魏收，高欢以其为主簿，却不如意。高季式复荐司徒记室陈元康，能夜中暗写文书，下笔千言立就。高欢召见大喜，即授大丞相功曹，使掌管机密，复又迁升大行台都官郎。当时相府中军国之事繁多，高欢但问陈元康，无所不知。高欢若是骑马外出，必留陈元康随行在后，自于马上宣布号令九十余条，后问陈元康，其便于马上屈指数之，皆能记忆。陈元康时与功曹赵彦深一同掌管相府机密，时人并称“陈、赵”，皆为高欢器重。

回说当高欢与孝武帝矛盾加剧，贺拔岳被高欢以离间计害死之后，孝武帝又将其次兄贺拔胜倚为心腹。而长兄贺拔允在高欢相府任职，愈加尴尬不安。高欢虽因念旧多次力保贺拔允，但整日面对诸多群臣谄媚间言，心中亦常怀狐疑。孝武帝终与高欢决裂，战败西奔长安，高欢恐贺拔允与孝武帝暗通消息，遂以请其外出狩猎为名，将贺拔允引至林中小楼，锁闭饿死。于是贺拔允薨，享寿四十八岁，洛阳军民无不为之叹惋。高欢亦知贺拔允在朝中人望，恐犯众怒；复又想起当年在尔朱兆帐下之时，若非贺拔允以一颗门牙代价，为自己换来五万六镇精兵，也无自己今日。于是自觉对此位故不住，遂亲往贺拔允府中吊祭，追赠其为定州刺史、五州军事，使其子袭爵，厚加赏赐不提。高欢即杀贺拔允，忽想起贺拔胜尚为荆州刺史，在外拥有重兵，且地近南梁，实乃心腹大患。于是矫皇帝诏旨，以另有重用为名，命贺拔胜急速率军返回洛阳。贺拔胜接旨启行，于路心中狐疑，不知吉凶如何。此时虽不知长兄被高欢所害，但已得三弟贺拔岳死讯，知是为高欢及侯莫陈悦合谋所杀。念及此番是高欢相召入京，其中必有诡计，便越思越惧，于是行至襄城便令驻扎于此，犹豫不前，派出心腹前往洛阳打探。心腹打听清楚，急驰马还于襄城回报：“大老爷贺拔允已被高欢害死，孝武帝出逃长安，投奔宇文泰；高欢已在洛阳另立孝静帝，建立东魏国，专等将军上钩。”

贺拔胜闻说长兄亦被高欢害死，不由心胆欲裂，大哭死而复醒。继而勃然大怒，便回军南阳，遣右丞阳休之奉表入长安请降，后令刺史府长史元颖代理荆州事务，自己毅然率部西入关中。贺拔胜行至淅阳，接到孝武帝诏命，被朝廷任命为太保、录尚书事。来使并附上宇文泰亲笔私书，内中畅叙敬慕之意，请贺拔胜西入长安，自己当引军东来相迎。但诏命到时，高欢已经攻陷潼关，驻军华阴，去路断绝。贺拔胜只得率众返回，但荆州已被高欢部下大将侯景占据，贺拔胜与战不利，终被侯景击败，只得率残部数百人南奔梁朝。梁武帝萧衍早闻贺拔胜大名，闻其来投不胜之喜，待以贵宾之礼，亦将其部众妥为安置。贺拔胜留在江南三年，屡次向梁武帝借兵请求北讨高欢，但萧衍不敢轻易向东魏启衅，都婉言拒绝其请。

梁大同二年秋七月，贺拔胜见部下皆怀思归之心，然而梁武帝待己甚厚，乃不敢轻易再求借兵北还。前荆州大都督史宁对贺拔胜道：“我闻武帝陛下甚是宠信朱异，无不听从。将军何不厚结朱异，请其美言数语，使令我等北归？”贺拔胜乃听从史宁之言，携礼卑辞求见朱异，厚结其心。史说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塘人，其父朱选之在南齐曾做吴平县令。朱异少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为乡里之患。成年后改变志向，立意进取，发奋读书，遍览《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奕书算，皆其所长。二十一岁时，梁武帝令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推荐朱异，得为梁武帝讲述《孝经》和《周易》。萧衍闻而大喜道：“朱异实异也。”因己对《五经》亦相当精通，故将朱异视为珍宝，命为任中书通事舍人，使旦夕在侧，至死不移此职。朱异亦专会察言观色仰人鼻息，故此得武帝宠信终生，数十年丝毫不衰，甚至惟言是听，把揽朝政。朱异虽是佞臣，毕竟胸怀学问，亦喜忠臣良将，且对贺拔兄弟颇怀仰慕之意。见贺拔胜屈己来求，于是欣然应允，奏请梁武帝，竟许贺拔胜携史宁及卢柔等一众降将尽皆北归，武帝萧衍且亲为饯别于南苑。贺拔胜乃率众北归，为感念梁武帝厚恩，约束部下众人，从此凡见到禽兽向南者，皆不许射杀。秋八月，北雁南归之时，贺拔胜引部众向北行至襄城。东魏丞相高欢闻知，遂遣侯景以轻骑前来邀截。

贺拔胜等人闻东魏骑兵将至，因兵少不敢对敌，乃弃舟登岸，自山路而逃，从者冻馁不堪，途中死者过半。千辛万苦终至长安，诣赴宫阙谢罪。西魏文帝甚为感动，亲下座执贺拔胜手泣道：“当年奸臣作乱，至于朝廷倾覆，乃是天意，非卿之过也。”遂命贺拔胜为太师。丞相宇文泰亦着意结纳，并令卢柔为从事中郎，与苏绰同掌机密。东魏丞相高欢闻南梁纵贺拔胜北归，乃命定州刺史侯景督率诸将，南征梁朝。侯景领命南征，将兵七万侵犯楚州，俘刺史桓和，进军淮上，萧衍使司州刺史陈庆之迎击。侯景早知陈庆大名，不敢正面对垒，遂寄书劝其投降。陈庆之哪里肯去听他？率军突袭敌营，一举击破侯景大军。时值天气大寒，雪满征途，侯景尽弃辎重而逃，七万大军顿时瓦解。梁武帝恐北军人多势众，急遣侯退、夏侯夔等将前去增援。军至黎浆之时，陈庆之已击破侯景，收其辎重而还。萧衍闻报大喜，进号陈庆之为仁威将军，因大雪难行，遂罢北伐之师。是年冬豫州饥荒，陈庆之奏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使大部灾民得以生存。以李升为首八百余户豫州百姓，请求为陈庆之树碑颂德，梁武帝下诏批准。大同五年十月，陈庆之病卒，时年五十六岁。梁武帝以其战功卓著，追赠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赐鼓吹一部，谥号武。于此与前文照应，非复述其事也。

南梁大同三年春正月，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高欢欲征西魏，先遣使向南梁请和，梁武帝许之。当年关中饥荒，高欢乘机发兵三路西征：以司徒高敖曹领兵攻上洛，大都督窦泰攻潼关，亲领兵直趋蒲坂。便令于黄河上架三座浮桥，欲渡河西进。宇文泰升帐聚将道：“高欢架桥示渡，实为牵制我军，欲使窦泰军得以西入。我闻窦泰帐下皆为精锐之卒，向因屡胜而骄。我宜先击窦泰，则高欢不战自退矣。”诸将皆大惊道：“贼中军在前，我却舍而袭远，倘有蹉跌，悔之何及？”宇文泰摇头道：“我料高欢前番潼关获胜，今谓我军亦当自守，必不设备。虽作浮桥，非旬日可就，此时未能径渡；我则趁此突出奇兵，不过五日，取窦泰必矣！”行台左丞苏绰、中兵参军达奚武闻罢击节称赞，深以为然。

诸将因此计过于大胆冒险，皆怀恐惧，犹自议论不休，意见不一。宇文泰见不能说服众将，则率骑六千自广阳回至长安，征询直事郎中宇文深意见。宇文深听罢宇文泰计划，乃为其分析道：“我若先攻高欢，窦泰必然赶赴来救，我军则腹背受敌。但我若以轻锐潜出小关先击窦泰，高欢为三军主帅，必然持中军为重，且浮桥尚未造成，亦难以分身出救。窦泰兵败，高欢兵势自沮，我再回师击之，可获全胜。丞相勿疑。”宇文泰抚掌笑道：“人谓英雄所见略同，今日是也。我意已决！”遂自长安潜军东出，兵至小关，却令人扬言退保陇右，以迷惑东魏军。窦泰猝闻西魏军出其不意而至，不由惊惶失措，急自风陵南渡迎击。宇文泰则出马牧泽，纵兵袭击，迅即大破之。窦泰兵败自杀，传首长安，所部被俘万余人。高欢闻报大恸，当时见浮桥未完而不能渡，又因黄河冰薄难以赴救，只得命撤浮桥而退。

高欢大军甫动，早有西魏军哨探报与丞相，宇文泰复集众将商议。众将到此时皆看出便宜，便请出战。于是宇文泰一声令下，大军自后追击而至，势如狂风。高欢见敌军追来，便命主力加紧渡河撤桥，使大将薛孤延殿后。高欢吩咐完毕，尚未转身之时，忽听左右大哗道：“主公请速上马，贼至矣！”高欢被唬了一跳，果见敌军大至，已有百骑冲上长堤，相距不到五十步。薛孤延大叫一声：“丞相得罪！”将其拦腰抱起，置于马上，复加一鞭，那匹宝马只一跳便窜上浮桥，向对岸跑去。薛孤延乃引五十精骑一齐上马，返身冲入西军阵中，挺刀冲突纵横，势不可挡。这一场好战！薛孤延率五十骑在敌军阵中兜转冲撞，从午至晚，只杀得红尘滚滚，人头满地。薛孤延直砍坏十五把钢刀，身侧最后只余五人，忖度丞相高欢已渡河去运，这才涉河而去。此战可谓异常惨烈，但终保得高欢一行人平安逃脱。

史说薛孤延是代郡人，少时骁勇果敢，孔武有力。韩楼反叛，薛孤延随众属之，始经战阵。后与王怀等密计讨伐韩楼，为韩楼校尉帅乙弗丑所觉，遂力战攻破乙弗丑，相率部众以归朝廷。行台刘贵上表保举其为都督，加封为征虏将军，赐爵永固县侯。后归附高欢为都督，跟从高欢起兵反尔朱氏。在广阿大破尔朱兆，复从高欢平定邺城，以功进爵为公，转大都督。又于韩陵击破尔朱氏主力，加金紫光禄大夫。在赤洪岭追击尔朱兆，被封为第一领民酋长。孝静帝元善见即位之后，被拜为显州刺史，累加车骑将军，从高欢西讨宇文泰。高欢尝阅马于北牧，道逢暴雨，大雷震地。前有浮图一所，高欢令薛孤延前去视察。薛孤延驰马按槊直前，未至三十步，却突遭雷击，天火烧其脸面不灭。薛孤延大声喊喝：“何处毛神，敢烧我面？某必杀之！”乃挥刀绕浮图疾走，其火遂灭。薛孤延回军，眉鬓及马鬃尾都被烧焦，犹如灶神。高欢叹道：“薛孤延乃能与霹雳神相斗耶！”其勇决如此。今因窦泰失利，高欢班师，薛孤延殿后，复立大功。高欢回师之后，乃重赏薛孤延，迁其为梁州刺史。

高欢兵回晋阳，检点诸将，因见三路大军只剩高敖曹孤军未归，便急遣使前去传令，命其自上洛撤军。回头且说高敖曹被命为西南道大都督，率军攻打上洛之事。大军起行，在渡河之时，高敖曹于岸上祭拜河神，口中念念有辞祝道：“尔河伯是水中之神，我高敖曹乃地上之虎。今经公之地盘，便请借道一行，待某得胜还师之时，可与公痛饮一番，绝不食言。”众将闻其祝语皆笑，于是渡河进军。因当时山道峻隘，又有巴寇坚守，高敖曹转战前进，虽行军缓慢，但一路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其锋。兵抵上洛之时，西魏守军以为是神兵天降，无不恐慌悚惧。城中有上洛人泉岳、泉猛略，顺阳人杜窋等，因早闻高敖曹大名，欲密谋出城响应。不料被上洛刺史泉企获知其谋，遂擒杀泉岳、泉猛略，杜窋翻城逃脱，投奔高敖曹大营。高敖曹便以杜窋为向导，围城攻打十余日，终攻破上洛坚城，引兵而入。刺史泉企引兵巷战，力尽被擒，来见高敖曹，立而不跪，并嗔目叫道：“我虽力屈被执，非心服也。”高敖曹赏其刚烈不屈，便笑而释之，由此以礼劝降，命杜窋代其为洛州刺史。高敖曹攻陷上洛，又欲进兵蓝田关之时，窦泰兵败讯息忽然传来，丞相高欢所派令使随后亦至。来使暗传丞相高欢之嘱道：“窦泰全军既没，三军人心恐有浮动，公宜速还。但因路险贼盛，将军可弃三军，只拔身而归可也。”其意甚明，欲使高敖曹单身而回，不必再顾众军死活。

高敖曹虽得丞相密令，但不忍抛弃众将，遂率全军力战而还。降将泉企、泉元礼父子随营而退，次子泉仲遵因伤重难行，留于上洛。泉企临出发时，密诫二子元礼、仲遵道：“为父生平志愿，不过为一令长足耳。幸逢圣运，位亚台司，乃为刺史重职。今爵禄既隆，年齿又暮，被掳敌国，前途夷险，抑亦可知。汝等志业方强，足堪立功报效朝廷。且忠孝之道，不可两全，此去邺城途中宜各为身计，勿相随陷于敌寇之手。但得逃脱回来，汝等亦当致力本朝，为父便无余恨。此后努力奉侍朝廷，不得因为父身在东魏，遂亏我儿臣节。尔其勉之！”乃与二子挥涕而诀，余无所言，左右闻者莫不愤叹。二子泣拜领命，泉仲遵既在上洛养病，泉元礼随高敖曹东归邺城。元礼因其父有言在先，便于东归途中随时留意，终得寻机逃还上洛。泉、杜二姓虽皆为上洛土豪，但经过高敖曹征伐一事之后，乡人皆轻杜氏而重泉氏。泉元礼逃归之后，与弟仲遵阴结本城豪右，袭杀杜窋，再举城复降西魏。西魏孝文帝诏命嘉奖，以泉元礼子孙世袭洛州刺史。泉企自此被羁于东魏，终身不得返乡，寻卒于邺城。

且说高敖曹经一路奋力拼杀，终于透破西魏重围，带全部兵马退回。当冲阵之时，高敖曹每每一马当先，故身中流矢多处，突围后伤势严重，躺于车中对部将说道：“我自随丞相邺城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今死于沙场，并无遗憾。只可惜不得见我四弟季式，官封刺史也。”说罢昏厥，被诸将载归。高欢得知高敖曹临危此语，立即任命高季式为济州刺史。不过高敖曹自恃武勇，且敢与河伯平辈论交，约与同饮，亦果然命大，几度昏厥复苏，终未毙命。回军邺城之后将息数月，竟伤好如初，且不损武艺，仍能上马驰骤，勇力不减，众军无不视其为神。高欢自是不胜之喜，奏请使任军司、大都督，并统领七十六位都督，与侯景、任祥等同在虎牢练兵。其后高欢又攻打蒲津，命高敖曹率军进攻河南。当时宇文泰所部不足万人，得知高欢进兵，便撤军入关。高敖曹进围弘农，后闻高欢兵败，复退守洛阳。不久西魏大将独孤信进兵新安，高敖曹只得退到黄河以北。此乃后话，先于此处表过。

小关之战至此结束，西魏军完胜。东魏阵亡大将窦泰，高敖曹危而复安，可谓损失惨重。高欢在晋阳命全军挂孝，为窦泰致祭举丧，厚加殡葬。窦泰字宁世，大安郡捍殊县鲜卑族人，乃统万镇将窦罗曾孙，赠司徒窦乐之子。擅长骑射，有勇有谋，早年投奔尔朱荣，拥立孝庄帝即位，从平邢杲起义，封广阿县开国子。辅佐晋州刺史高欢，从平尔朱兆之乱，孝武帝即位，拜开府仪同三司、相州刺史，封广阿县开国公。孝静帝即位后，迁侍中、京畿大都督，兼任御史中尉，勋戚居台，内外肃然。收服贾显智，攻破潼关，可谓常胜将军。传说当初窦泰母梦见突起风雷，到庭院中观看，见电闪雷鸣，忽然惊醒怀孕。至期不能分娩，很是惊怕，便有巫婆教之：“可涉水渡河，使河水打湿裙子，则易产子。”母从其言而至河边，忽见一人对其说道：“你该生贵子，但要迁居南方。”窦泰母从之，于是迁到南方居住，不久便生窦泰。此番窦泰将从邺城出师征讨西魏，有惠化尼唱道：“窦行台，去不回。”未出发前夜三更天时，忽见有红色衣帽数千人进入台中，声称“捉拿窦中尉”，宿值侍卫皆受惊吓，其后忽然不见。众人皆谓是仙人前来指点，便知此战必败。其后不久，窦泰果然兵败自杀。窦泰丧葬事毕，高欢悲痛不已，表奏朝廷追赠为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谥号武贞。

西魏大统三年，东魏天平四年，西元五三七年，关中大饥。宇文泰乘胜用兵，攻占弘农，取仓廪以给军食。休养五十日，军士体力稍复。高欢乘此之际，为与窦泰报仇，亲率大军二十万兵出晋阳，进攻西魏。又令高敖曹率兵三万出河南，以为接应。谋臣薛琡谏道：“关西大饥，人以树皮草根为食，宇文泰故冒死去攻弘农粮仓。今我只需以大军围住弘农，将其军民逼进关内，西魏求战不能，求粮不得，不是饿死，即生哗变。何劳丞相深入险地，冀望战场侥幸之胜耶？”高欢不听，坚持出兵。侯景进言道：“不如分前后两军相继而进，互相照应，避免一战失利，不致全军崩溃。”高欢鉴于前番小关分兵教训，亦不听从。乃率军自壶口经蒲津渡黄河，进屯许原西，直指长安。宇文泰亲率万人自弘农回师渭南，征诸州兵迎战。为阻东魏军逼近长安，不待州兵齐集，即令架桥渡河，进至沙苑，与东魏军仅距六十里。

宇文泰命令扎住人马，仔细看过地形，先派部将达奚武带领数骑前往侦察敌情。达奚武领命，率领两个随身侍卫，改扮成东魏军士戎装，一阵风似地去了。宇文泰乃一面观察地势情况，一面与诸将商议，最终决定使赵贵率五千步兵皆持短刃，在沙苑以东十里渭曲苇丛中设伏，以击鼓为号，齐出伏击。宇文泰向诸将言道：“选于此处设伏，除芦苇高密能尽伏步兵大军之外，亦因此处地形逼仄，苇深土泞，不利于东魏骑兵展开作战也。”赵贵应命去了。宇文泰安排伏兵已毕，便亲带兵出迎，自为中军背水列阵以待。回顾不远处河滩上树林掩映，其地尽为砂砾，利于骑兵奔驰，遂又分骑兵四千，使部将李弼带领，置于右翼作为奇兵，藏于树林之中，只要听到号角之声，便从侧翼杀入敌军阵中，截断其军，使其不能首尾相顾，李弼亦领命去了。中军只余二千老弱，皆衣甲不整，宇文泰命就地露营，待来日大战。

次日平明，达奚武侦察而回，叩营还报。宇文泰便问敌情如何，达奚武答道：“末将三人化装成东魏军士，昨日傍晚混入高欢营内，侦知其军中口令。某只管昂首扬鞭，假作巡营督察官，将其各部军营都转了一圈，看见有衣冠不整或不遵法纪兵士，还上前举鞭乱打一顿，转了个通宵，现已查明高欢军中部署，如此如此，这才返回复命。”宇文泰大笑，心中已有计较，乃命擂鼓聚将，分拨已定，命列阵迎敌。说话之间，只听马蹄杂踏，震动河岳，高欢引众大至，与宇文泰两军在沙苑渭曲照面列阵。三通鼓罢，双方分别射住阵角，留出中间三百步空地以为战场。东魏兵将见西魏军少，不由信心大增，各欲冲阵，以建大功。即将临战之前，东魏都督斛律羌举忽向高欢建议道：“丞相不可急于交锋！我观其只有三二千兵马，若非有计，怎敢与我二十万大军相持？丞相不如引中军在此与之相持，末将分精骑数万去袭击长安。宇文泰既被我军牵制于此，长安必定空虚，可一战而下。敌巢穴既破，宇文泰可不战可擒也。”列位看官！若是高欢纳此奇计，则西魏必亡，东魏复可统一江北矣。当时从地势上观之，高欢军在西，宇文泰军在东；而长安亦在西边，其实已成两军互断对方归路之局。而其南边就是渭河，构成天然行动障碍。此时高欢若分兵沿渭河西进长安，必然破城，宇文泰乃无计可施矣。前有东魏十余万主力大军对峙，宇文泰欲从战场撤走回救长安，谈何容易？且军阵一动，其局面必不可收拾也。奈高欢为前番分兵致败所惊，仍不肯从。

高欢虽不愿分兵，但其临阵常有奇计，此刻见芦苇草深，突发奇想道：“如我用火攻，当如之何？”于是对诸将说道：“诸公请想，相比分兵袭击长安与在此地火攻，何则稳妥？我军在西，宇文泰军在东，今乃隆冬十月天气，西北风烈，烧之如何？”话音未落，身侧众谋士无不动容，齐称妙计。高欢大喜，便欲下令，忽恼了身后二将，齐声说道：“丞相不可！”众人看时，见是定州侯景与猛将彭乐。侯景见高欢看向自己，便扬声叫道：“宇文泰另立朝廷，分裂魏国，其罪滔天，岂可如此便宜烧死？今其兵少，一鼓便可擒之，付以廷尉，定车裂之刑，以儆叛臣可也。便请丞相下令，末将愿为先锋，擒此逆贼！”列位看官！你道侯景何意？显然别有用心。因高欢崛起，侯景自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如宇文泰被灭，则自己永无出头之日矣。但若留宇文泰养寇自重，侯景方可有应时而起之机，故此不欲其被烧死。

侯景说罢，高欢沉吟不语，又看彭乐，问道：“公谓火攻不可，却是甚么道理？”彭乐好饮，这一路上已连饮半囊十余斤烈酒，当时已是沉醉，在坐骑上东倒西歪答道：“我等兵众多出西兵十数倍，若是大火烧着，西风不起，岂非尽烧我军？我二十万大军皆拥挤一处，旗甲刀杖皆易燃之物，彼皆骑兵，转身即可逃走，我实无必胜之算。丞相不必空费火种，某只请丞相一支将令，率本部兵冲击，必擒宇文泰来见！”此言方罢，身侧诸将皆欲斩敌首建功，齐声道：“彭将军之言是也。我众贼寡，百人擒一，何忧不克？便请丞相下令！”高欢为诸将士气所感，不由扬鞭大笑，向前一指道：“如此尔众即可鸣鼓，群起而攻之可也！”东军诸将各欲争功，未等列阵，便争相率部进攻。宇文泰见东魏军轻敌如此，当即下令击鼓吹号，全军出击。赵贵伏兵顿起于芦苇丛中，直插入东魏军阵之中；李弼所率铁骑更是横击而至，冲撞东魏主力中军，顿时将高欢大军截为两段，战于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