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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车你要去往边度（第1页）

我站在楼顶仰望

黑色夜空缀着漫天星斗

我想伸手摘下一颗

冷风却吹透胸口

那是它给我的警告

理想就在身后

它逼着我眺望远方

讥讽围绕着我

要淹没我的梦想

而我

只为自己感动

-----------致我的青春

这是我在即将大学毕业离校前的晚上，一个人站在宿舍楼顶为自己写的一首短诗，有些稚嫩也有些潦草。我把这首连标题都没有的短诗作为对自己决定去面对未知挑战的奖赏，也是为告别学生生涯所做的匆匆忙忙的告白。

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个月，一个新的纪元即将到来，为了迎接千禧年，为了铭记这一刻，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到处建设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建筑。而全世界的计算机专家们还在紧张地与“千年虫”做着艰苦的战斗。

明天这个时刻，一位荒废了二十余年岁月的年轻人，那个人就是我。

我将坐在绿皮火车的车厢里，火车将一直向南开，开往一个充满希望的新世界，它将带着我去追逐那如星光般灿烂的梦想。这一夜，没有依依惜别的柔情密语，也没有豪情万丈的牛皮，更没有激动的泪光，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黑暗的楼顶，我的目光似乎已穿透这黑暗，看到了远方的亮光。

我们这种连名字都提不起的大专院校就业并不容易，在南方东奔西跑帮我们联系实习单位和工作的老师能拼凑出来的机会也不太多。当石头兄弟从辅导员那里得到有几个可以提前去南方实习的名额消息时，他兴奋地冲回了宿舍问我要不要去？我恍惚了一下，嘬断叼在嘴里的方便面，拉上他：“走，找系主任”。因为我知道，仅仅的几个名额将很快被占满，如果到班长那儿报名怕是连号都排不上。两人匆忙赶到系办抢了“船票”，班长老闪才带着人马匆匆赶到。没办法，我们先到的，剩下的两个名额则由其他人猜拳抽签吧。南方催的很紧，要我们第二天晚上必须乘火车出发，而我正渴望逃离这早已厌倦了的地方。

给八十公里外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的决定，母亲在一阵惶恐后沉默不语，我料定她今夜无眠。她找了台车在第二天来学校把我带不走的行李弄回去，我的行李太多了：电脑、电视、自行车、吉他、书籍和整套锅碗瓢盆，外加一个BP机。人就是这样，稍稍安稳便开始拼凑各种坛坛罐罐，制造出各种复杂的生活场景，这些坛坛罐罐在给生活增添色彩的同时又成为再次前进的拖累。而当你决定离去，这些坛坛罐罐除了麻烦之外显得毫无价值。我去的是广东，那里遍地黄金，吾一瓶一钵足矣！于是我只带一铺一盖和几件换洗衣服，装起来也就一个背包加一个红蓝条纹的蛇皮袋。

同学帮我往车子上搬行李的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在宿舍里做饭”？

“嘿呀，我喺不大守秩序，宿管老王已经被我一包“群英会”搞掂啦~~~，你叽道（知道）我不擅长循规蹈矩的啦~~~，So，你来港东（广东）我请你下馆子滴啦~~~~”。我的把刚从香港电影里学到的椒盐味广普和送行的同学一边打趣一边重复虚伪的告别词。

嗨，同学，此次别过，江湖再会……

和母亲告别，她照例是要流出眼泪的。红着眼眶的姐姐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叠不厚不薄的钞票，穷乡富路一直是我家的传统。我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叠钞票一边安慰母亲：“您放心，最迟明年实习结束就回来。工作的事情，一家人再想办法，大不了我就在街上开个家电维修铺，你知道，我没上大学前就能修很多电器的，现在我修电脑就能养活自己了，放心，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我说的很轻松，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焦虑，母亲反而更加伤心了。小商店门口的音响不合时宜地唱着：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背着简单的行囊，登上绿皮车，放好行李，直到火车慢慢滑出站台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了逃出牢笼般的轻松，那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也许我天生就适应这种不确定的生活方式，或许，我压根儿就没想着再次回到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再见，我的南阳理工学院！

再见，连名字都没能记牢的老师和同学们！

再见，那些曾经暗恋过的但又无力告白的“女朋友”们！

再见，我的学生时代！

火车在黑暗的田野里穿梭，暗夜包围这一串快速移动的灯光，我们又好像一直在围绕远处点点灯光旋转，而近处一晃而过的光影让你根本没有机会看清那是什么，便伴随着轮轨撞击的咔嗒声被迅速带离。

直到列车再次慢了下来，我知道是要经过了我家的城市——邓州市了。

我把脸贴车窗的玻璃上，当火车经过熟悉的三孔桥，我看到那条熟悉的马路——新华路，笔直的马路两边是昏黄的路灯，路灯下行人稀少。一个男人弓着身子用力蹬着满载的三轮车从桥洞下穿过的那个陡坡往上爬，我也曾经踩着自行车爬过这个陡坡，纯粹的体力活儿。陡坡边上曾有一个修理摩托的店铺，高中时我曾在那家店铺里帮忙修理摩托换零花钱，如今摩托精修店也已换成了一家胡辣汤店。

列车慢慢停靠在站台边，熟悉的站台，熟悉的乡音，熟悉的站台管理人员的招呼声……

短短几分钟后火车再次启动，身后是已然厌倦的家乡，前方是未知的广阔天地，我从这里走出，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感。两公里外就是父母的小院子，那是一个称之为家的温暖空间。此去一别几千里，至少在半年内是不能见到母亲了，此时此刻，也将是这段时间里离她最近的距离了。她是否已经安然入睡？会不会再一次彻夜无眠？

我对这个城市虽已厌倦，但家人们将依旧生活在这里。清晨，满街的豆浆、油条、胡辣汤，锅盔、稀饭、水煎包依然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夜晚，大街上仍将飘散着烩面、板面散发出的浓郁的香料气息。父亲依然会早起晚睡去学校，难管的“坏学生”依然会令他头痛；母亲每天会按时去学校自行车场照看自行车，以防被小偷偷走；姐姐每天还是早早打开小书店的门，默默地等着同学们挑选学习资料。一切都会照着公式化的生活程序安静前行，不会有变化，或者是变化缓慢得让你无法感知。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被时间消磨着，任凭时光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耳朵里传来火车汽笛的一声长鸣，轮轨的咔嗒声越发密集，不争气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楚，车厢昏暗的灯光替我掩饰了湿红的眼眶。我曾倔强的以为，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厌烦的地方就会快乐。然而，当这一刻来临，内心深处却是无比的空洞和失落感，如同断了母乳的孩子般委屈，又像是一脚踩进了无限深邃的黑洞里……

我想哭，但却不能让人看见，我起身躲进了厕所，捧起一大捧凉水糊在脸上，冰凉的水带着丝丝咸味，我用力抽了抽堵塞的鼻子，再用力擦了一把脸，指着小镜子里的自己狠狠的骂道：孬种，这他妈的是你自己的选择！

稍有平复，再次回到座位，伴随着轮轨的咔嗒声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这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看日出，远处连绵起伏山脉跟着行进的火车旋转，冬日的第一抹阳光从毛绒绒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阳光映衬下的河流如绸缎般丝滑，田野、村庄、炊烟在清晨金色的阳光里散发迷人的光芒。当书本里的描述的景象真切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时，那是一种眩晕般的窒息感。我站起来伸伸懒腰，跺跺脚，先赶走这一夜的疲乏吧。